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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四幕 面具之下(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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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结伴往教堂去。亚科夫没再戴着头盔,而是将它抱在怀里。这使得他的脸能接受阳光的照拂。斯拉夫人的心情像天上飞的鸟雀,一会愉快轻盈,一会惴惴不安,仿佛他脱下一层壳子,里面还是一层壳子。而走在他身旁的吸血鬼心无旁骛。“今天的太阳真可怕。”尤比说。“要是我摘了戒指,一定立刻就被晒得像亨利一样。”

亚科夫想,他总归是感激亨利的。真正的善良与诚实总在死亡来临前才姗姗来迟,却能福泽众人。不过一到这样高兴的时候,他就不由得提醒自己别得意忘形,免得摔得粉身碎骨。亚科夫想,这身份是窃取来的,本不属于他,而他身上还背负着更多的秘密。

然而,两人一进到教堂里,每人都与亚科夫打招呼、道祝福,看起来既不介意他这张斯拉夫人的脸,也不介意他宿醉的放纵。连那只银色虎斑的大长毛猫都在他的铁鞋子边蹭上几下,叫尤比蹲下来,兴致勃勃地抚摸它。这过于温馨的场景甚至叫斯拉夫人格格不入了。帕斯卡尔正从门口走来,眼下泛着青黑,头发毛燥燥的——亚科夫想,自己现在看着一定与他也相差无几。

“这也许会是我一生中最有价值的宿醉。”帕斯卡尔说。“烈酒能叫人放纵野蛮,也能叫一位出色的骑士走出他的牢笼。”

“这要感谢亨利。”亚科夫还不十分习惯自己的脸被这样盯着,他板着面孔。“…也感谢你。”

“这真太好了!我也感谢你,帕斯卡尔!”尤比像开心得要跳起来似的,但他依旧克制自己,优雅体面地行了贵族礼节。“你瞧见舒梅尔了吗?我真想把这好消息立刻告诉他!”

“是说那侍从?”帕斯卡尔抓了抓头发。“我没瞧见他…我以为他和你们在一起。”

“兴许是去了图书室,或是往地窖里找画材。”尤比抬头瞧亚科夫,眼睛笑得弯弯的。“我们找他去!”

他牵着亚科夫,一边走,一边没完没了地讲这几天他与舒梅尔都做了些什么——亚科夫这才注意到,不仅教堂,小小修道院的四处都被装点得富有圣诞氛围。墙上挂着绿色的冬青叶,每个房间都摆好了守夜的蜡烛,尤比将他们行囊中的铃铛也取出来,挂在门上,一有人经过就叮当作响——“…我知道这不是修道院的,等我们走了再收回来。”尤比解释道。“我还学会了弥撒香的配方,吉安妲嬷嬷教给我的。书上说耶稣诞生时,有人献上沉香、乳香、没药,代表尊贵、苦难、与使命。”

说不定再过两天,他能把圣经的故事倒背如流,亚科夫不满地想。“别信这些骗人东西。”他低声告诫。“那是假的。世上从没有神和救世主。”

“…我知道。”尤比低着头沉思。“可信了的人们因虚假的故事而更善良可亲,充满爱与信任。那虚假与否也没那么重要,不是吗?”

“他们总有一天会付出盲信的代价。”亚科夫说。“人能因为虚假的故事善良可亲,就也能因为虚假的故事残暴凶狠。这也称得上是真正的爱与信任吗?”

“…可舒梅尔曾说,信神与不信神,是一种选择。”

“要是这选择不得已呢?”亚科夫不知怎的语气透着严厉。“你又如何得知,人嘴上说爱与信任,心中究竟如何?”

尤比不再说话,而是去琢磨这话的意思。他们静静沿着走廊寻去。图书室、仓库、厨房、田野,他们四处询问修女与军士,却无功而返。“…他去哪了?”尤比捏着鼻子打开茅厕的门,摇摇欲坠的冰冷小棚中也空空如也。“怎么哪都没人见过他?”

一些可怕的念头从亚科夫心头冉冉升起,叫他的心脏沉重紧张地跳。他皱起眉头,别过头,看向旁边的马厩。那里正歇着许多马匹,有些属于他们,有些属于医院骑士团,有些属于修道院。角落里,那匹名为缪斯的母驴子静静呆在那,注视着亚科夫,耳朵动来动去。在它旁边,崭新的画材颜料井井有条地放在特制的包中,摆在墙边。昨日大雪,马厩周围均匀地铺着一层银白,正在阳光明媚地照耀下脏兮兮地融化。那里纷乱的脚印叠来叠去,难以分辨,却有几条越过栅栏,直冲着修道院外,蔓延至森林中去。

可耻又多疑地,亚科夫的第一反应是去瞧自己的腰包。他解开纽扣,打开那小羊皮盖子,两枚钥匙好好地搁在里面。他拿出钥匙,走进马厩,寻到属于自己的两尊箱子,打开锁头,点数里面金灿灿的钱币器物。然而,里面没有任何东西被拿走,所有财富都躺在它应在的位置。

“…舒梅尔也许被人劫走了。”亚科夫盖上箱盖,将锁头重新挂好。“他没拿任何东西,自己的驴子也栓在这。”

“你不担心他?”尤比在一旁立着,皱着眉瞧他一举一动。“我们现在就该去救他,找到他!他说不定正处在危险中呢!”

“说实在的,我一点都不在乎他的安危。”亚科夫转过头,抓着吸血鬼的胳膊摁住。“瞧见马厩旁的脚印了吗?那一直通到森林里去。如果我们去寻他,不知道会碰到什么,也不知道能否找到他。要是他活着,他那样的人在什么地方都能活得很滋润;要是他死了,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你明白吗?”

“他是我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尤比挣脱他,冲他大喊。“也许他正在危难中,正需要你的帮助呢!”

“那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亚科夫冷冰冰地站在那。“我现在只有一件事需要关心,就是保证你安全。”

他敏锐地发觉尤比眼神冷漠,正想从他身边逃走,便眼疾手快地抓住那件黑色的羊毛斗篷,将吸血鬼拽回自己身边。阳光太大,戴着戒指的尤比毫无反抗能力地被禁锢在两只铁手套间,扭动身体也无济于事。“放开我,血奴!”他拼命踢踹亚科夫的小腿,惹得那里的铁板和锁子甲铮铮作响。“你有什么资格管我做什么?”

“那要问你母亲!”亚科夫死死攥着他的两只手腕,不叫他老试图摘下戒指。“是她给我这可恶的资格!”

两人撕打起来,很快演变为一场单纯的霸凌,惹得远处路过的帕斯卡尔跑来劝架。“嘿,这是怎么了?”黑袍骑士做着手势安抚他们。“你们找到那侍从了吗?”

尤比的眼睛像寻到救星般闪烁。“舒梅尔被人抓走到森林里了!”他的胳膊被亚科夫死死箍在怀里。“帕斯卡尔,我们该去找他,你瞧雪地上的痕迹,我们该去救他!可恶的亚科夫,自己不去寻他,还叫我也不许去寻!”

然而,对面的医院骑士发现异状,没听这话立刻提着剑寻去。他的脸上露出一种严峻紧张的表情,叫尤比挣扎的欲望像泡沫般消散。“这是真的?”帕斯卡尔担忧地问亚科夫。“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亚科夫低着头问尤比。吸血鬼的孩子被他从怀里放出来,怔怔地站在那。

“昨晚你们跑去喝酒,我和舒梅尔两个人在房间里。”尤比的手按在额头上。“他说要去解手,就再也没回来。他还说,回来的时候叫我为他开门阀……”

帕斯卡尔与亚科夫对视,两人的脸上露出一种可怕神情。尤比担忧地看着。那神情像是种负担,像是玉石俱焚后炼出的灰烬,像是经历万千迫不得已的隐忍与选择,像是来自大人,来自世界,来自失去的,一种他尚未明白尚未体味的复杂东西。

“我们走。”帕斯卡尔说。“赶快,时间一定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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