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白姐，胡哥他们已经找到了？嗯，那有用吗？……那就好，他打算留在那里？那也挺好的。”林槐抱靠着抱枕坐沙发上，前面的电视正暂停到贝爷吃蛇的画面。

“磨花找到了？给咱也寄过来点呗。”旁边啃猪蹄的山祈风见林槐打完电话了，才开口问道。

“找到了，不能寄，那是危险物种。”林槐把手机放一边，摁了下遥控器继续为后面的出行做准备。

“行吧。”山祈风失望地叹了口气。

这么放松了三天，林槐伸了个懒腰点开内部论坛，看看趁这个空荡能接到什么有意思的任务，而山祈风不知道跑到哪座山里去看朋友。

嗯……有了，这个，三个人接过，但都失败了，不过这个报酬挺高的，而且也离她这里不太远，林槐挪动鼠标点进去，任务对象是个十五岁的小男孩，说有个白衣女鬼一直出现在他的四周，不管是封印还是打散，家里希望有人能彻底解决掉这只女鬼，不要再纠缠他们的儿子。

那就这个吧，林槐看着有些简短的介绍，报酬这么高估计也是因为去一两次解决不了吧，既然这样正好，可以把中间这段空闲的时间消磨掉。

很快，林槐就跟他们联系上了，约定的地点是在市图书馆附近的别墅区，这里门外人声鼎沸，门内清幽冷静，是小男孩的父母为他找到的第四个去处，据说只有在这里，小男孩才能有几天消停日。

“就你一个人？”一个打扮精致的女人上下打量了下林槐，“我先说好，我儿子的身体已经受不起折腾了，所以你一个人可以吗？”

“可不可以的，我也得先进去转一圈才能确定。”林槐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行吧。”女人皱了下眉，“我们之前找过孙缙老先生，但他老人家过来看了一眼后，说这不在他解决的范围内便走了，所以我们后来才在论坛里发布任务，但来的人……都不太行。”

“孙老先生？”林槐心神微动，这是业界的大佬，那他说这事不在他老人家研究的范围内可就有趣了，林槐听到这话后本来还有些兴趣，可是真的去一看，她又叹了口气，这屋子很干净，就连普通人家常有的晦气也很少，看来可能就是普通青少年的心理健康问题，难怪孙老先生说不在他解决的范围内。

“那有找过心理医生吗？心理医生怎么说的？”林槐随口问道。

“当然找过。”女人皱了下眉，还是有些怀疑，“医生给他做了各种测试，但最后我们还是得找你们，不过你一个人，真的行吗？”

“我能先见一下他吗？”林槐仔细搜查，但这里真的很干净。

女人敲了敲卧室的门，门打开后林槐看见得是一张苍白还挂着黑眼圈的脸，而且脸上的表情也算不上很好。

“又来了。”那张脸的主人远远望了林槐一眼，然后又收回目光就想关上门。

“小庚，这么些天了，你就出来跟这位林姐姐聊一会儿吧。”女人带些恳求的口气让林槐微微挑眉，不过她也没说什么。

小男孩站在门口，打量了几眼后又低下头不吭声。

“那请问您有什么想法吗？看出什么来了吗？我们也搬过很多次家，但始终没什么用，我儿子说……‘她一直都在’。”说到这里时，女人似乎也有些毛骨悚然，精致的面容上出现了几分惶恐和疲惫。

林槐看看小男孩，又看看小男孩的妈妈，“我想单独跟他聊一下可以吗？人太多不好处理。”

“可以，我带你们去书房可以吗？”女人皱着眉，虽然不对林槐抱有多大信心，但看得出她现在也别无办法。

林槐点点头，率先进了书房，她在书房里等了好一会儿，那个小男孩才跟在母亲的身后进来。

“林小姐，那就麻烦你了。”女人看了眼林槐，又拍拍小男孩的肩膀，然后转身出去并带上了门。

“你说的女鬼，她跟过来了吗？”林槐问道。

小男孩没有说话，他直直走过去，坐在转椅上，他的眼神又开始飘忽起来。

“屋子里很干净，你能告诉我那只女鬼现在在哪里吗？”林槐再一次问道。

“你真的看不见吗？”小男孩抬起头，表情有些奇怪，他指着林槐的右肩说道，“她一直跟着我啊，但现在她在你的身后，她的头正贴在你的肩上。”

“是吗。”听到这话后林槐眼睛都没眨一下，掏出一张符箓就朝着自己右肩贴去，奇怪的是那符也当真停在了半空不动。

“原来真的有我也看不见的鬼啊，长见识了。”林槐假装嘀咕道，话音刚落，那道符箓就开始慢慢移动，来到了小男孩的右肩。

其实林槐本来想让那张符箓停到小男孩的正前方，但转念一想，还是让它也落到了小男孩的右肩处，“看来它还是喜欢你。”

“这是什么？！”小男孩这下有些惊讶，眼睛死死盯着这张符箓，之前来过的人并没有这样，他们大多只是拿着法器嘴里念叨着什么，然后转一圈就走了，所以他也很清楚，一直都很清楚他看不见什么女鬼，前面营造的恐怖氛围也只是为了吓走她，和让父母知道他没有说谎话，但是现在，这张飘起来的黄符是什么意思？

看来他没见过这些小把戏，林槐笑了一下，然后解释道，“就是你说的那个女鬼啊，你要知道，在我们这一行，语言也是一种神奇的力量，尤其是说出来的，不过你都跟她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怎么现在才害怕？”

“什么现在才害怕？我一直都很害怕，现在你能让它离开我身边吗？”就算被吓得的眼神都变了，男孩也依然保持镇定。

“骗你的。”见他这副模样，林槐叹了口气，她勾勾手指又把符箓收了回来，“但你为什么也撒谎呢？你对你父母，或是其他身边的人很不满吗？”

“假的？可它真的飘起来了？”小男孩有些疑惑。

“小把戏而已。”林槐知道绕弯子没用，于是她单刀直插主题，“现在这里只有我们，所以不如聊聊你为什么对你的父母不满？”

“什么不满？”小男孩注意力从林槐指尖的符箓上收回，他看了看周围，然后坐到了书桌前的椅子上。

“刚刚那个不只是为了骗你，还是为了看你有没有骗我，结果不是很明显吗？你在骗他们，而且你搞这一出戏，能折腾到的也只有你父母而已。”林槐慢条斯理符箓折好放回包里，“所以，你对他们有什么不满？”

“……”小男孩低下了头，没有吭声。

林槐很有耐心地等待小男孩回答，她能明白这种沉默，但她毕竟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所以沉默太久她也会选择放弃。

“那我走了。”见小男孩一直不说话，林槐叹了口气，正当她准备打开房门时，背后终于传来小男孩的声音。

“你觉得我母亲是一个怎样的人？”小男孩问道。

“……很厉害的人。”林槐猜到了他可能想问什么，但这个问题太模煳了，所以她也挑了个模糊的答案。

“她挺高高在上的，不是吗？”小男孩抬起头，表情有些疑惑，“她对她看不起的人就是这样，她不尊重你，为什么你会说‘厉害’？哦，等等，你没说是哪里厉害。”

“所以你对他们的这一点很不满吗？可你看别人的眼神不也是这样的吗？”林槐指道。

“为什么不呢？他们都很蠢，自以为是又洋洋得意……”小男孩看着林槐的视线说道。

“所以你学习成绩好，就也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了？”林槐看着面前眼神有些自傲的小男孩问道，再浓厚的黑眼圈也遮不住他看人时的高傲感。

“如果要说客套话，那我肯定会否认这句话。”小男孩脸上挂起笑容，这笑容跟他父母脸上精致的笑容有了五分相像。

林槐看了看小男孩，又看了看这里的书桌，书桌用红木制作而成，上面摆着一盆文竹和几本厚厚的黑皮外文小说，说实话，这种人比起那种尖酸刻薄的人，就比如小囡的奶奶，好相处多了，他话里话外都给人留有余地。想到这儿林槐又抬起头，小男孩脸上的笑容看起来丝毫没有变过，只是比起张奶奶，她更不喜欢跟这种人接触，因为这些人骨子里都透露着居高临下的味道。

不过一个13岁的小孩，居然在审视她。

林槐有些想笑，但也没说什么，她这次来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处理那个谁也看不见的女鬼，毕竟他父母给的报酬很可观。

“你父母对你很好，但他们在言行举止上又让你学会要看不起不如你的人，而这个人无论是谁，可是，某一天，你突然发现你的父母不如你，他们不能再解答你的疑惑，甚至你还知道了他们不知道的东西。”

“那么，当你意识到你的父母不如你时，你该怎么办？这好像与他们之前所教育你的内容相冲突了，你知道你父母爱着你，但你也知道他们不如你，你在想他们还值得你去尊敬吗？或许在意识到这点以后，你又在想，如果我没有这么聪明，那他们还会像现在一样，这么在乎我吗？”林槐手里拿着那部黑皮外文书，她没有看小男孩的表情，只是漫不经心地翻着这本她看不懂的书，原因无它，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动作显得更自然一些。

“你开始疑惑，矛盾，你知道这样做，这样想不好，你也看了不少心理书籍吧。”林槐扫了眼旁边的书柜，里面很多书是她曾经看过的，“但你始终无法说服自己做出改变，更何况，你在这边焦虑着，又看到那边你父母是怎么跟他们的亲戚相处的，你父母应该也看不起过得不如自己的亲戚吧？”

“焦虑、讨厌，还有恐惧……”林槐叹了口气，“不过上面那些原因不是根源吧，你父母还做了什么才让你变成这样？还是说，是你自己想太多了？”

小男孩低下头不言，林槐也不再追问，她照旧等了会儿，当她走到门口时，背后终于传来声音。

“其实折腾了这么久，我也累了，我不知道后面该怎么办了，我也不知道我把自己和周围的人逼到这个境地是为了得到什么。”小男孩抬头看着林槐平静的眼神，“我看得出你跟我父母不熟，甚至对他们的评价也不高，你也不像是那种自以为是的大人，所以，你能听我讲讲吗？就算没有建议我也不会说什么，我会告诉父母那只女鬼消失了，他们会付给你报酬的，因为我也想结束现状了。”

林槐听着小男孩疲惫的解释，有些诧异，不过在知道他愿意说后，林槐下意识又松了口气，她转过身靠在门上，尽量让自己看着放松，小男孩则低下了头，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了，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所以无论今天的结局是好是坏，他都必须做出一些改变，不管最后结果如何。

“我明白了，你说吧。”林槐点点头。

“我有一个算不上朋友的朋友。”小男孩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四个月前他自杀了，说起来我这次遇鬼，他们还怀疑是我朋友缠上了我，太可笑了，这怎么可能，他都恨死这个世界了，怎么可能还会留在这里。”

“他为什么自杀？”林槐问道。

“他生病了，抑郁……精神类的疾病，所以他父母放弃他了，开始为他们的下一个孩子做打算。”小男孩看了眼窗外，眼神有些空虚，“我们两家是世交，可以说我俩是一起长大的，但我们的关系算不上很好，我讨厌他，但我也了解他。”

“为了达到他父母的要求，他很努力，有段时间我觉得他的爱好就是学习和给他父母撑门面，年纪第一经常是他，钢琴和编程那边也常常拿奖，还有书法……对我来说他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永远那么的耀眼和讨人厌。”

“我那会儿跟他有一些像，所以我才知道他的想法，但又因为这样，我对他有些说不上来的讨厌和比较，我们可能都是对方的模仿者吧，所以尽管我们说话的次数不多，但我总会下意识去关注他。”

“所以我认为自己会很了解他，但事实上我其实一点也不了解他。”

“我以为他也很享受这种虚荣，喜欢装模作样被人夸赞的感受，但后面我才知道，他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他只是不敢停下来，他喜欢打游戏，但没打过几次，他也想玩滑板，可是他父母说耽误学习，等他成绩稍微下滑了，他父母就把他屋里的绘画工具全部扔了来作为惩罚，再后来，惩罚慢慢变成了冷暴力，我猜是因为他父母也找不到自己的儿子还有喜欢的东西了。”

“结果显而易见，在这样的环境下，他生病了。”

“他朋友不多，在我看来就是没有，他父母彻底不再理他，认为他得这病是因为懦弱和无理取闹，但后面又害怕别人知道，便把他藏了起来，学校也不让去。”小男孩声音很轻，“可能过了很久吧，他来找我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