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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第98章 苦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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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孩子病了,我去找医生,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黎乐如是对管家道。

他撑伞出去,却绕了一圈藏在水屋后面,亲眼看到管家跑去另外一个地方。他又走回房间,躲在了乔温言的卧室。

乔温言中午被饿醒,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自助餐厅吃饭。朗星每天雷打不动必须睡午觉,整个屋子安静的只能听到他自己的心跳声。

一下,两下……他记着数,在听到“滴”的开门声时他瞬间屏住了呼吸。

皮鞋沉重的踩着木地板,和从前他伏在客卧门后,努力又贪婪地去嗅从门缝飘进来的alpha信息素时一模一样的脚步声,明明是那么熟悉,昨晚他竟没认出来。

他的手放在门把上,一旦打开,他将面临的是这三年反复袭扰心境的噩梦,是他想要去忘掉、也自认为已经不在意的、他曾真真切切爱过的人。

他设了这个局,却没想到对方真的来了。

再次面对这张脸,黎乐还是会恍惚几秒钟,就如同又回到了六年前的日落暗巷里,路之恒脱下外套盖在他被撕碎的破衣服上,那一句附在耳边像是安慰又像是保证的“别怕”,让他的心怦然了整整三年半。

仅仅是看着他,黎乐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看上去平静。

“堂堂路总竟转行做起了服务生,怎么,是路家终于要倒了吗?”

他盯着路之恒手中的信息素香水,说的话下意识就带着刺朝他而去。

路之恒在看到朗星睡着的瞬间就全部明白了,也是有趣,平常都是他亲眼看着别人跳进自己布下的陷阱,如今他的小兔子倒是学会了守株待狼,将他堵在这门口,是退也退不了,走也走不开。

“是啊,我破产了,你能收留我吗?”他把玻璃瓶放在一旁的桌上,这次没有帽子,也没有口罩,他彻底没了伪装。

黎乐垂下身侧的两只手默默攥紧:“你以为我不看新闻吗,装什么?”

路之恒一愣,随即笑了笑:“所以你承认有在关心我?”

没想到黎乐竟然点头了。他说:“嗯,看你死没死,头七那天我会带朗星给你上柱香,让他从小明白做错了事就会不得好死。”

路之恒不在意这种诅咒:“那现在见到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他从没见过这样牙尖嘴利的黎乐,像个一点就炸的小炮仗,又仿佛浑身都长满了刺,每说一句就会狠狠扎他一下,虽然没什么攻击力也见不着血,可他依然会疼。

黎乐却没回,只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大步走上来揪住他的领带反手一卷,将他强拽到自己的面前:“为什么要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问着。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在发抖,手在也抖,仿佛置身于深深的恐惧中。

脖颈一紧,路之恒被迫低下了头。他们平视着,仔细想来他们已经有很久都没靠这么近了。

黎乐的呼吸落在他的唇角,酥酥麻麻的,像小兔在拱他的掌心般柔软细腻,他仿佛又闻到了那道清甜的水蜜桃味道。

他的质问在路之恒的意料之中:“我说只是单纯想来看你和孩子,你信吗?”

黎乐当然不信:“你又在监视我是不是?路之恒是不是无论我到哪儿你都能找到,你都要追过来?你现在是路家唯一的掌权人,你掌控着整个科医集团,你跺跺脚大半个北临市都得跟着抖几分,你的对手都没了,你想要的权势也都已经得到了,下一步你又想干什么,还要像以前那样用孩子逼我回去吗?”

他越说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更是如泉涌般夺眶而出,许多与路之恒有关的全部回忆都浮于眼前,他的笑、他的宠、他的怒、他的哀、他们的每一次四目相对与切肤融合、他说的每一句真心流露……

这一切都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他像个失了魂魄的空壳落入大海,周身刺骨昏黑,他只能看着海平面那层波光粼粼愈来愈远,一双沉重的手将他拖进海底的深渊。

“出民政局那天你是怎么说的,你说还给我渴望的自由,你说不会再来打扰我和朗星的生活了。可你又是怎么做的?你送的那些花、你写的那些卡片,它们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还有一个糟糕的过去!我就不明白了,路之恒你为什么就不能真正放过我?你说你到底看上我什么,我改,我全都改行不行?!!”

他撕心裂肺的低吼着,什么也不顾的挥手打在他的身上,似乎想要将这一年,不,将这漫长的六年所经历的一切委屈与痛苦在今天时隔一年的重逢中全部算清楚了。

路之恒默默任由他打,一句话没说,一个躲都没有。直到黎乐说累了打累了,最后耗尽了体力,再也撑不住几近崩溃的意志慢慢滑落,路之恒立刻抱住他,拥进自己的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

他好像除了这三个字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怎么能不心痛,他最看不得黎乐哭,那双干净漂亮的眼睛只适合笑,不能流泪,尤其还是因为自己而流泪。

胸前薄薄的衬衫早已被止不住的眼泪完全浸湿,突然黎乐坐起来,对准他的肩头狠狠咬上一口。

“嘶。”路之恒倒抽一口凉气,额前连同太阳穴附近的血管瞬间暴起。

他虽没了腺体,可毕竟他从前二十多年仍是alpha,本能的防御几乎是刻入骨髓的,他立刻要去抓身上的人,却在碰到黎乐发抖的身体时猛然回过神,张牙舞爪的手瞬间失了攻击性,落在他骨瘦的后背上轻轻抚摸着。

“咬吧,只要你心里能好受些,另一个肩膀也留给你泄愤。”他哄着小白兔,身上这点痛不算什么,他的阿乐心里才更痛。

这一咬时间极长,直到路之恒觉得半边肩都没知觉了黎乐才松口。他转头看去,衬衫都染红了。

啧,他的小兔子咬人还是那么狠。

黎乐逐渐平静下来,目光盯着他后颈的皮肤,原本长着腺体的地方如今光滑,仿佛他本来就是beta一样。

“疼吗?”他开口问道。

路之恒摇头:“还行,你呢,消气了吗?”

黎乐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个疼,可他也没再解释:“你到底为什么要来?”

路之恒微微笑着:“我说过了,我只是想看看你们。朗星两岁生日的时候我准备了礼物,都准备寄出去了可又想到你大概不愿意看到,所以就没送,一直放在家里保存着。我还准备在卧室打一个柜子,大一些,能放下朗星每年的礼物。”

他顿了顿:“我还给你买了东西,是这六年来我补上的你的生日礼物,你想看看吗,我让宁妈拍下来给你看。”

见他要拿手机,黎乐直接道:“不用了。”

“真的不看吗,有你最喜欢的那个桃桃包包你还记得吗?这款去年就停产了,不过我去找了他们老板,他说……”

黎乐打断他的话:“路之恒,你这么做没有意义。”

听他喊着自己的名字再也没有往日的爱慕与深情,路之恒心头漫过无尽的苦涩:“我知道,可我就想为你做些什么。”

他想弥补。

家里再也没有黎乐的身影,虽然人很多,但他还是觉得很空。他甚至都不想回家,不愿意面对再也没有等待的冷清,他想念黎乐,于是就追来了。

很简单的原因,可黎乐怎么都不信了。

“可我不需要你,我不爱你了。”黎乐坐在地上,路之恒修长的腿依旧将他圈在自己的领地中。

闻言,路之恒的手指微微蜷缩一下:“嗯,我知道。”

“朗星也不需要你。”黎乐掰开他的手取走新的信息素香水:“等他明年三岁第一次发育,以后也不需要再用这个了。”

路之恒问道:“那我是不是连看孩子这个借口都没了?”

黎乐睨着他:“谁让你剜掉腺体的?”

“因为想救你啊。”

“你不要拿我当借口。”黎乐很认真的纠正道:“是你自作自受,是你活该,这是你的报应,你们路家的报应。”

可惜的是路闻清只是进了监狱,听说后来路老爷子住院了,也是,他亲手培养的人最后沦为在他看来无用beta,还有亲手割舍的,他没气死过去就算不错了。

“也是。”路之恒没有否认,随即他又问道:“我看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小alpha对你挺认真的,你对他感觉怎么样?”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主动去问黎乐和别的男人的感情状况,从前他不会允许任何一个除他以外的alpha靠近,可现在时过境迁,他有什么资格阻止黎乐喜欢谁,或者想和谁在一起?他们已经离婚了,除了朗星再也没有瓜葛了。

他提的应该是岳凡,黎乐不想讨论这件事,于是没好气道:“和你有关系吗?”

路之恒却说:“你要给我儿子找后爸,我这个亲爸不得好好问一问那小子配不配?万一他对你们不好,或者他背着你欺负我儿子,那我可不能让他得逞。”

黎乐冷哼一声:“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混蛋。”

久违听到这个称呼,路之恒竟不知怎的心底升起一丝满足:“是,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就像你在磁带里说的那样,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我根本不配谈喜欢,也不配当朗星的父亲。”

他没听完那盘磁带,黎乐奄奄一息的样子是他噩梦中最常出现的主角,多少次他半夜突然惊醒,他下意识想去搂身边的人,却扑了个空。他愣愣坐着直到天亮,才逐渐接受黎乐不要他的事实。

“从你离开后我每天都在想你,想你有没有好好吃饭,想你练琴是不是太辛苦,想着朗星长大了该调皮了会不会惹你生气……我控制不住想要你回来,可我不能这么做。路闻清他们一直盯着我,我不能再将你置身危险中,我也没有第二个腺体可以作为谈判的筹码,那时我只能给他们我的命。可我不能死啊,只有我在,他们才不敢动你。”

濒死的动物总会爆发可怕的力量,一旦把路闻清逼急了,他未必不会做出用黎乐和朗星来威胁他的事。他只能周旋示弱,用那炉火纯青的演技骗过了他们的眼睛,最后一网打尽。

“所以我逼着自己不去想你,但没想到越克制越克制不住,我想看到你的一颦一笑,我想像他们一样能够站在你身边,可我不能,你也不会同意,于是我只能小心翼翼的远远的看着你。这种感觉不好受,再忍下去我都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他的手逐渐靠近黎乐的手,却在快要触碰到的时候又蓦然地收了回去,像是在面对一个不该他染指的宝物,仿佛一旦触碰,那么代价只会让黎乐离自己更远。

黎乐没有动,但不代表他什么都没看见。

路之恒又道:“你不用担心我继续纠缠你,这次看到你们都过得很好,朗星长大了,个子也高了,小脸胖嘟嘟的又乖又可爱。你也开了演奏会,一步步实现你的梦想,你还……”

他的声音一哽,但还是忍着痛说了出来:“你现在还有人追,只要他对你好对朗星好,我……我想我应该会祝福你们。”

他偏过头,咽下了漫在喉间的苦楚。

他在说什么,他真要把黎乐拱手让人吗?难道他真的心甘情愿看到黎乐和别人结婚,看到他满眼幸福的望着其他人,听到朗星认别人为父亲?可这本应都只是他的,黎乐和朗星都应该是他的!

是他做错了事,他有什么好怨的?如今的一切是他咎由自取,是他亲手种下的孽,苦果也只能由他自己吃掉。

“路之恒,你看着我。”黎乐的声音轻轻响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曾追逐过这双眼睛目光所及之处,那曾有深刻的爱意,也有不加掩盖的性-欲,自然也有彻骨的寒心,可唯独他从未见过此时此刻那眸光里经久不散的怯懦,它不该出现在一个已经拥有权力的上位者眼里,而是像从前的他一样,伏在地上卑微的渴求对方一点点在意。

他几乎被这目光烫伤了,明明是他要路之恒看自己,最后却是他最先移开了视线。

“你还喜欢我吗?”他问道。

而路之恒沉默了。

喜欢?不,他几乎爱惨了黎乐。他疯狂的在家里去找任何黎乐留下的痕迹,找他爱自己的证据,可最后无论找到什么,那代表的都是曾经的爱,现在的黎乐只恨他。

黎乐耐心地等了很久,依然没有听到回应。他倚着身后的墙,闭上眼睛的瞬间两行清泪滑落面颊:“是没有,还是不敢再说了?路之恒,你什么时候变成一个胆小鬼了?你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吗?”

“……”路之恒张了张口,却欲言又止。

但黎乐没看到,他也什么都没听到:“既然不说,那以后就都别说了。孩子你看完了,我也一切都好,你可以走了……我是说,你该回去了。”

感情很公平,不分谁输谁赢,有时强势的人也会低头,有时弱势的一方也会成为最关键的决定中心。

他和路之恒之间就像一盘望不见没有尽头的棋局,他们曾激烈的争吵过,亦平静的共处过,可结局始终只有一个,他们只能无休止的犹如黑白棋一样继续纠缠着胶着着,最后谁也离不开谁。

他听着对面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能感觉到对方站起来,停留了一下后开始往外走,又顿了顿,最后还是走了。

就在临近门的时候,路之恒听到身后黎乐追出来的脚步声。他转身望去,小兔子满脸是泪,身形依旧如从前般单薄,匆忙的几步近乎摇摇欲坠。

“怎么了?”他挤出一丝笑容问道。

黎乐已经来到他的面前,从背后拿出一个粉色的小包放在他的手上。

路之恒不明所以打开看,里面竟然是他放在花里的卡片,他数了数,一共十张,从第一场巴黎开始,到苏黎世最后一场结束,全都在这里了,一张都没少。

他问黎乐这是什么意思?

黎乐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没有原谅你,路之恒,我真的不爱你了。”

做了错事的人不是只原谅他一次就行了,而是每想一遍就要原谅他一次。他只是经营这段感情就已经疲了,而这漫长的副作用又要多久才能褪去呢?

他不知道,或许从救下他的那刻起,就注定他这辈子都会活在“路之恒”这三个字的阴霾下吧。

路之恒走了,黎乐背靠着门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心脏疼的要死,满脑子全都是和路之恒曾经的点点滴滴,甚至每个细节都无比清晰。

他才是那个胆小鬼,编了无数个谎话一遍遍骗自己真的不爱了,他也几乎快要信了。可当两天后,当一颗子弹穿透路之恒的胸膛时,他所建立的一切名为“不在意”的伪装彻底崩塌。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他从未放下,这份爱已经深入骨髓。除非挫骨扬灰,否则爱轻易不会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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