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在相片中的,是一场盛大的阅兵仪式。看台上大海般的人群都高抬右臂,手指并拢向前,行着非常标准的纳粹举手礼。照片中部几十辆钢铁猛兽般的履带式装甲车,架设着通用机枪和坦克牵引炮,耀武扬威地通过检阅台彰显着自己的那恐怖的威力。
受阅的领队军官站在第一辆装甲车的顶盖那里,半身探出装甲车的机盖,能被观众看到的上身完美地保持着德国国防军军礼的姿势。那名军官穿着装甲兵的制服,戴着装甲兵指挥员常用的黑色船形帽。他脸上那种邪魅得意的笑容是这房间里每个人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尽管他看起来比现在更加年轻,可是那张枭狂的脸上却已然看不出青年人应有的一丝一毫的天真。眼底尽是野心与欲望得到满足后自负。
房间里的所有人沉默着,这张突然起来照片给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的打击。
“天哪!”卡西诺是第一个用声音打破沉默的人。
加里森稳了稳心神,猛然翻过照片,照片后面没有什么文字注解,只是轻轻地落了个日期——1936
“也许……也许是少校在德国训练时赶上他们阅兵?他……他说过,他们原来和德国军队有合作,他在德国待过好些年呢!”尽管高尼夫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的话,但是他还是想把事情往最好的方面去想。
加里森沉默地摇了摇头,身为军人,他很清楚如此重要的阅兵仪式,是不可能有外籍军人参加的。何况史密斯是装甲方阵的领队,还穿着德军制服。1936年的德国,装甲师的情况都是绝对机密,是不对外国进修和交流军人开放的。
“我早就说过了,他八成是个鬼子!”卡西诺的拳头重重地砸在了相册后面的桌子上。
尽管已经有了第一张照片做铺垫,但是相册后面的照片每一张给大家带来的震撼都不比前面那张差。虽然照片上看不出拍照的具体地点,但是照片后总有几行小字记录了照片拍摄的时间和地点,但泽、莱茵兰,捷克……尤其是一张在奥地利的照片,史密斯和几个同样得意张狂的年轻德国军官绽放着肆无忌惮的笑容,身后著名的维也纳金色大厅门前却悬挂着触目惊心的纳粹万字旗。
如果说这些大战开始前的照片中还只是带着占领者的飞扬跋扈,后面在波兰占领区的照片中则出现了成批狼狈不堪的战俘。史密斯带着冷漠僵硬的表情指挥着手下的士兵正往火车上转移这些可怜的波兰战俘——天知道是送去哪个集中营。
这时一张史密斯身穿德国少校军服的照片扎进了所有人的眼睛。加里森心里猛地一沉,和史密斯合影的另一个青年军官正是他费尽心思想要接近的罗西尔德。史密斯的领口带着那枚骑士十字勋章,表情上充斥着少年得志的意气风发。而罗西尔德却只是个小小的中尉,脸上写满了对身边这个人的仰慕。
——送给我亲爱的战术□□!
文字的落款是罗西尔德。后面还跟了一行小字,西里西亚军官学校进修生。
看到这里加里森的脑袋嗡的一声——在敌人炮火下尚能保持冷静与理智的加里森此时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维。他扔下还没看完的相册重重地坐进身旁的沙发里玩命地揉搓着发胀的额头,他知道——自己需要点时间来冷静。
桌上那摊开的相册就像一个打开的潘多拉魔盒,不断地释放出各种可怕的情景。当加里森再次拿起相册时,更加可怕的照片出现了。照片上的那个地方加里森认识,几个月前他们还刚刚在那附近执行过任务。史密斯……不,或许应该叫克劳尔伯格少校正表情恬静地用手枪枪决一名法国军官。周围凌乱地倒卧着多具尸体,血流几乎已经把克劳尔伯格身边的那一片空场洗刷了一个遍。他眼里没有一点同情与不安。他处决俘虏的动作熟练得像军队中的行刑队。
当加里森翻过这一页时,一页厚厚的纸片从相册里飞了出来,落在地上,酋长俯身捡了起来递回给加里森。
“这上面说什么!”卡西诺注意到头看了这张纸后脸色白的吓人,于是忍不住催问道。
“是……法律文书。大意是根据纳粹的种族法,某个并非纯雅利安血统的人,可以通过法律程序被宣布为雅利安人,得到和雅利安公民完全相等的待遇。”
“什么!!”
对于这种匪夷所思的法律文书,房间里除了加里森,其余人都闻所未闻。
“根据盟军的情报,是有过这样的法律文书!”加里森紧紧地攥着那张可怕的纸片,“不过根据法律需要元首亲自审批。整个德国大概通过审批的大概不到1000人。”
加里森一说完,所有的眼光都冲向那张纸片的结尾签发发处,上面签着一个狰狞恐怖的名字——阿道夫•希特勒!
在深夜漆黑的树丛中,克劳尔伯格的身影隐蔽在一颗半人高的灌木后。仅有的几缕月光照射在他那擦的光亮可鉴的军靴上。
罗西尔德僵坐在草丛里,大脑里所有的思考能力都被震惊挤压到窒息,片刻之后他那点仅有的惊喜就湮没在克洛那鄙夷的眼神之中,看着克洛身上的学员装束,罗西尔德心里紧紧一揪,刚刚从绝望中挣扎出来的心转身被投入了更深的绝望之中。他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就像身旁那些被风吹到后随时会落下的枯叶一般。
“两年多没见了,罗西尔德!你还是这副对谁都清高无比的样子,不知道的人恐怕很难想象到你摆出那副高贵的样子去做了多少卑鄙无耻的事情。”
克劳尔伯格轻轻踮起脚从灌木后走了出来一直走到罗西尔德身边蹲了下来。尽管他的脚步轻柔,眼神里却是暴力与怨恨的结合。罗西尔德听得出那熟悉声音中的轻蔑,寒意从脚底窜上了后脑。
克劳尔伯格抓到了罗西尔德脸上一闪而过的绝望,脸上露出满意的残酷笑容。声音倏地变低,使听闻的人足以毛骨悚然,“怎么?看我回来了,你害怕了?”
罗西尔德此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原本就是个不擅言词的人,尤其在这种思维和身体背离时刻里。
克劳尔伯格伸出手,手轻轻伸向罗西尔德英俊的面颊,露出憎恨的眼神。最后那只手突然落在罗西尔德的领口上,一把把他揪了过来,所后克洛的手在那已经让罗西尔德透不过气的领口上紧紧地狞攥着。
“说吧!纳粹!你把博尔曼弄哪去了!”
一股轻蔑的气息喷在罗西尔德的颧骨上,他往后一缩,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恍然大悟的苦笑——“我早该猜到是这么回事,克洛!”
克劳尔伯格听到对方叫他“克洛”,立刻气愤地用力的卷住他金黄色的头发用力向上撕扯着,几乎要把头发扯离头皮,罗西尔德只是痛苦地抿着嘴一言不发。
“我再问你一次!博尔曼在哪儿!”克劳尔伯格压低声音吼道。
“克洛,你这么做很危险!”罗西尔德眼神有些涣散地喃喃道。
克劳尔伯格听到这里突然松开了手,随即起身冲着罗西尔德的肚子给了重重的一脚。
“用不着你来教训我!我做你的战术□□时,你还是个无能新兵。”克劳尔伯格冷笑着朝罗西尔德踹了第二脚。
“头儿,都放好了!”当高尼夫从□□宿舍溜出来的时候,头儿和酋长正警惕地守在房间不远处的通道入口。
“军官佩剑也放好了?”
“你放心,头儿!再说了,那盒子里又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高尼夫小声地嘟囔着。
“好了!我们现在的时间不多了,酋长你带高尼夫去找戏子,告诉他——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我去找史密斯!”
“干嘛还去找那德国鬼子!”酋长停下脚步有些警惕的问道。
“嘿,头儿!你别找那德国鬼子了!正好趁他们没发觉,现在还是赶紧跑吧!”高尼夫心里很清楚自己绝对是白说。
“史密斯在我们情报局待过,情报局的很多行动计划可能他都知道,这人不能留在这儿,我们必须把他带走。”加里森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坚定的色彩。
“那我跟你去!”酋长的声音砸在夜幕下的石头地面上显得无比冰冷。
黑暗,漫无边际的黑暗。在这死一般的黑暗中煎熬了不知道多久的博尔曼终于听到了从防空洞入口处传来的一声金属碰撞声。
“果然要来了!”博尔曼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额角的血似乎已经不流了。不过这一切似乎没什么意义,他清楚自己已经没有多少生命来品味这种□□上的痛苦。那位小提琴手这会大概已经从丧失亲人的痛苦中缓过神来了吧!现在他要做的——恐怕只有手刃仇人这最后一件事了。就让那个可怜的小提琴手如愿以偿吧,自己已经害得他够痛苦了。
“博尔曼,看你这幅狼狈样子!你那犹太人的精明劲儿哪去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刻薄声音随着微弱的灯光拂过博尔曼的伤痕累累的脸庞。
“克洛,你真是疯了!你这亡命徒……”博尔曼嘶哑的嗓子喃喃着。
“少说两句吧……我可不是专程来救你的,这只不过是个巧合!……你这犹太佬的命真是太好了!”对方的语言里充满了令他熟悉的嘲讽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