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加里森及其并不友善的目光下,博尔曼重新躺了下来,这段子夜的小插曲就好像饭后的甜点一样令人惬意。他终于为自己在军事学院仓库中挨得那几下报了仇,按理说他应该心平气和的继续睡他的觉,可是许多年前的往事却萦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1935年东普鲁士科尼斯堡
“我打听过了,他们都说不认识那个什么霍斯特伯爵……你确定柏林真的有这么一位伯爵?”博尔曼刚一进门就向满脸期待的克洛宣布了一个令他失望的消息。
“这真是太奇怪了?上周我还在舅舅的升职宴会上见过这位伯爵,他原意多出一万马克买那匹马。”
穿着崭新军服的克劳尔伯格听到这个坏消息不由得轻轻撅起了嘴角。
“奇怪!?要说起来我还奇怪呢,我以前从未听说柏林有一位霍斯特伯爵。”穿着军校制服的博尔曼进门后随手拿起来桌上那杯水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克洛,你老实的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要卖掉你的马?你买来还不到2个月……”博尔曼喝完水,轻轻地把杯子放回原处。
“啊……还是说说你在军校的情况吧!”克洛那拙劣的,顾左右而言他的神色,立刻让对面的犹太青年心生疑窦。于是他眯起眼睛冷冷地盯着克劳尔伯格,脸上写满了怀疑。终于,在博尔曼冰冷目光的逼问下,眼神躲闪的克劳尔伯格才喃喃地小声嘀咕道——“我……我现在急着用一笔钱。”
“多少?”
听到克洛说了实话,博尔曼的声音开始变得淡定,脸上的肌肉也开始松弛下来。像克洛这样自幼锦衣玉食的少爷,到了这个年龄都会逐渐地手脚大起来。这种事在容克的贵族圈子里实在太正常了,再过几年,他就会像其他的容克少爷一样为了声色犬马一掷千金。
克洛没有立刻回答博尔曼的问题,他的脸上在一次呈现出一种可疑的笑容,眼睛不受自己控制地开始往周围扫去。
“到底多少钱?”博尔曼从那躲闪的神色里再一次感觉到了隐隐的不安。
“35万帝国马克。”
“多——少——!?”博尔曼惊愕的声音穿透了房顶,穿越了天空,刺破了大气层,朝着更远的未知宇宙传播而去……
“3……35万……帝国马克!”自知理亏的克劳尔伯格望着快要抓狂的博尔曼,怯生生地再次咕哝了一句。
“你老实告诉我!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你是不是在外面又惹了什么事不敢和你外公说!!!!还是……”博尔曼感觉额角的冷汗已经开始哗啦啦地灌进靴子里,一个需要用35万德国马克来弥补的娄子——闯这样的祸是需要丰富的想象力的!
“瞧你说的!”克劳尔伯格为了表达自己的震惊与不满,下意识地捂了一下胸口,他的手恰好落在军徽的位置,这个微小的动作让本来就紧张不堪的博尔曼,差点崩断了已经拉伸至极致的神经。如果说先前他的冷汗只是像拧开的水管一样往外尽情流淌的话,现在——他的冷汗有如窗外庭院里的喷泉,正在欢快地向四面八方有力地喷射着……可怜他刚刚进门喝的那一杯水,俨然不够供应如此海量的消耗……
“你疯了吗?你怎么敢用这种军徽!”博尔曼不顾自己依然是喷泉的状态,抓起克洛的肩膀拼命摇着。
“可……可你不觉得新配发的铝线机绣军徽蠢得不可理喻吗?”克洛连忙用手护住自己胸口上那用银线手绣的军徽,振振有词地反问着压强已经到达临界点的博尔曼。
“那你也不能带着只有将军才能佩戴的手绣军徽!”博尔曼咆哮着。
尽管博尔曼是犹太人,但是作为一名普通人类,他真诚地希望自己能生活在大气压稳定在760毫米汞柱的地球,但是每当他踏进克洛半径3公里以内的范围时,他都会觉得身边的气压骤然上升一倍,等到靠近不超过50米时,身边的气压就会飞速向几千乃至上万毫米汞柱的方向疯跑,让博尔曼有一种恍惚生活在金星上的感觉。但是当他一旦开口和这位帝国军火巨头未来的继承人交谈几句话以后,他会立刻觉得自己像被人一脚踢出了太阳系,向遥远的猎户座星云疾速而去。
“哦!得了,你觉得那些从农场和作坊来的链狗,能看得出手绣和机绣的区别吗?”克洛满不在乎地瞟了一眼天花板后优雅地转过身去。
“链……链狗!——”听到对方这样称呼令所有军人都闻之色变的宪兵,博尔曼一下子跌坐在身旁精致的天鹅绒靠椅上,目光呆滞地喃喃道:“我看——我们还是来讨论一下这35万马克的问题吧……”
或许在一个犹太青年的心里,只有属于金钱的问题,才是在地球上可以解决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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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看看谁来了?”博尔曼懒洋洋地靠在军校文书处的办公桌旁边看着眼前这个灰头土脸一脸疲倦的年轻军人,语气中有一种抑制不住的调侃意味。“怎么样?山里的空气还不错吧?我亲爱的雪绒花!”
“这都要感谢你出的好主意!!!!”咬着后槽牙的克劳尔伯格,“哗”的一声把身上挂着的工兵短锹、防毒面具筒、弹夹、铝质饭盒等等杂物一股脑儿滴倾泻在博尔曼的桌上。
自从那场热闹的桃色纠纷了结之后,克洛的外公和舅舅连夜召开了家庭秘密会议,第二天还在睡梦中的克洛就接到了一份华丽丽地调令,就在当天晚上,这个还坚持要佩戴精致手绣军徽的少爷已经被踢进一个驻扎在满目苍凉,凋敝不堪的深山营区。
博尔曼没去过那营地,此营地的艰苦条件在国防军的陆军中绝对是如雷贯耳。奥尔施泰因将军真是煞费苦心,把克洛隔绝在那个鸟都飞不进去的深山沟里,还要每天高强度负重行军。显然他们认为只有这样做才能保证他没有精力也没有机会再闹出什么桃色绯闻!当然!对外他们都信誓旦旦地宣称是克洛自己认为一个军人就应该自愿去最艰苦的部队接受锻炼。
“那可是35万马克……这年头钱可不是那么好赚的!”博尔曼没有理会克洛的埋怨,低下头继续处理手里的文书。
“上帝啊!我差点以为自己要死在那可怕的山沟里了。上周我一天之内负重行军80公里,到了驻扎地,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
在克洛喋喋不休的抱怨声中,博尔曼终于处理完了手中的文书。他抬起头看着克洛袖章上那朵象征山地兵的雪绒花标志,继续用调侃的语气反讥道:“你是勇敢又坚韧的雪绒花,这点小事对你来说应该不算什么!”
“不算什么……你知道我的背包有多沉?45磅!!!!!整整超出了陆军标准背包分量的一倍!!!!!!加上枪支和防毒面具筒,还有那该死的工兵锹、饭盒、弹夹……我敢说每次行军时我的负重从没少于过70磅……”克洛咬牙切齿地讲述着自己那不堪忍受的山地兵生活。
“这你怪谁?谁让你不去买那把2万马克的小提琴。要我说那琴就挺好。”冷静的博尔曼似乎一点也不同情这位刚刚从穷山恶水挣扎出来的阔少爷。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既然他要买那把超出他支付能力的名琴去哄那个没有血缘的弟弟开心,那么就要为此付出代价,这个世界在冥冥之中总是公平的。
“不……”克洛轻轻咬了咬嘴唇,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不知道,罗希尔德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总喜欢和我聊军队,每次还都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哦?那更好了!赶紧让他去当兵,这样你家里就可以少支出一笔不菲的音乐学院学费以及维也纳高昂的生活费,还有那可爱的35万帝国马克,借给我放贷的话,我保证一年之内……”博尔曼半真半假的建议还没有说完,就被克劳尔伯格打断——
“他的位置应该在音乐厅,而不是军营!”克洛说着,默默地从桌上拿起自己的狙击枪凝视着,眼里流露出一丝莫名的担忧,“所以他手里拿的也应该是琴,而不是这个。”
说罢他飞快地换上一副快乐的表情,从脏兮兮的背包里扔出一副双筒高倍望远镜。
“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来吧!博尔曼,陪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