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清晨，阴郁的天空裹挟着刀片一般的风夹杂着冰冷的雨珠砸在每一个人的身上，片刻之间众人的衣服被几乎是冻雨的雨水打湿，冰凉潮湿的军服被萧瑟的寒风只要吹上一下几乎整个身体都像被抛进深深的冰湖中一样。

史密斯少校此时已恢复了有限的人身自由——虽然加里森不知道那位狡诈的犹太青年又用了什么方法胁迫他这位曾经的上级保持合作。不过只要能满足当下行动的需要，手段是可以暂时忽略的。

显然这种并非出自自愿的合作使得史密斯少校的脸色十分难看，他一直挂着冷漠的表情机械性地配合着众人的行动。

“克洛……”

罗希尔德看了看阴沉的天空，忙从克劳尔伯格的身后赶了过来，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军大衣，轻轻递了过去。

罗希尔德关切与期待的眼神，只得到了克劳尔伯格一个不屑的冷笑，他那抓着军大衣的手僵立在空气中不知道如何是好。

“其实……天这么冷，有件大衣也挺好的！”

看见罗希尔德那失落的神色，小贼露挠着乱蓬蓬的头发用同情地眼神瞅着罗希尔德，那语气与其说是打圆场，还不如说是专门安慰这个失落的青年人。

一旁的酋长也轻轻地叹了口气，用同情的目光瞟了一眼神情沮丧的罗希尔德。

“头！——”卡西诺脸上绽放出的晨光般灿烂的笑容，他倚靠着驾驶室的车门，手中的香烟几乎要燃尽，从他催促的语气看来，他已经在这里等加里森等了很长时间了。

“卡西诺，我说过——东西要物归原主！”年轻的中尉满怀这无奈摇了摇头，用手轻轻拍了一下这个保险箱大盗结实的肩膀，然后顺势又望一眼正急忙往另一辆车里躲去的金毛小贼。

刚刚还满脸灿烂的卡西诺，听到他们亲爱的头儿这么说，立刻愤懑地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手中的烟头被狠狠地弹了出去，划出一道不易察觉的弧线。

早饭过后，那空无一物的餐桌以及冷清清的壁炉台让加里森对自己部下这种职业性的嗜好深为头痛——尤其是这房子的主人还是自己已经得罪彻底的刻薄上级。

“好啦！加里森，别在难为你的部下了。既然好不容易来了一趟，就让他们带走点纪念品好了！”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在加里森身后响起。

卡西诺瞟了一眼车里那个藏着珐琅银烛台的小盒子，他头一次感觉——克劳尔伯格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其实有时候也并不招人讨厌。

“再说了，我可不想把这些东西留给纳粹！”

克劳尔伯格一边说，一边用挑衅般的眼神斜了一下对面驾驶室里的罗希尔德。果然——如他所料，罗希尔德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抓着方向盘的双手颤抖了一下。那双海蓝色的双眸默默地垂了下来，似乎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的眼神。

“我说——卡西诺，这房子里你喜欢什么就拿好了。”克劳尔伯格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被雨水打湿的军装，“反正……这些东西即便不落进纳粹手里，也会被我们那些没头脑的空军给炸得连碎片都找不到。搞不好，那些只会围着漂亮护士转的英国飞行员会把这里当国会大厦来玩命炸！！”

“嘿！戏子，我头一次觉得这家伙军衔比头儿高是件好事！”卡西诺咧着高扬的嘴角，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一下身旁神色镇定的戏子。

看见保险箱大盗带着一脸孩子般快乐的笑容重新冲回房子里，加里森用一种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却没有阻拦。而已经躲进另一辆汽车中的高尼夫，却在一种百爪挠心焦躁中煎熬着——一边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边是他身旁那位可怜的小提琴手——罗希尔德少校正像一个巨大的悲哀黑洞，牢牢地吸住了高尼夫的同情心。他不忍心再往这个可怜的小提琴手心中的伤口撒盐，但又不甘心看着那满屋子的好东西就这样从眼前滑过——尤其是那个打牌总是赢自己钱的卡西诺正撒着欢儿的在里面大发横财。

于是高尼夫缩在汽车后座的角落里煎熬着，平日里无比灵活轻巧的双手也因为肌肉的紧绷而显现出几条明显的青筋。

“我……我想，少校是怕他不在家……家里的东西会，会……有损失……所以，让卡西诺帮他带回英国去。”小贼结结巴巴地辩解着，完全不知道是在安慰罗希尔德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此时的克劳尔伯格似乎已经欣赏够了罗希尔德痛苦的表情，他转身坐进汽车，半眯着双眼，用一个极为惬意的姿势等待着纽约最著名的保险箱大盗洗劫自己家的别墅。博尔曼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位少爷脑残的行为，他无奈地白了这个败家子一眼，转身依靠着院子中残破的雕像，等待着满载而归的保险箱大盗。

“我看，在我们安全离开德国之前，他是不会走的。”

正在闭目养神的克劳尔伯格一听到耳边那个充满磁性的声音，腾地一下睁开了眼，有些惊愕的眼神正对着这个声音主人平静的双眸。

“我们离开的越快，他越安全。”加里森说完这句话后不再理会被人道破心事的克劳尔伯格，他径直启动了汽车并同时按了一下喇叭，催促里面那个可能已经忘乎所以的保险箱大盗要适可而止。

“他安不安全关我什么事。”克劳尔伯格冷笑了一声后跳出汽车，径直往小楼的方向气冲冲地走去，同时还向一边正在作壁上观的戏子嚷了一句——

“戏子！我想起楼上的书房里还有一些东西，你会喜欢的！”

克劳尔伯格的这句话，让靠在雕像旁的博尔曼再次朝天翻了个白眼，随后无奈的他只好把眼神转向另一辆车里正在饱受煎熬的小贼，似乎此时也只有小贼那百转纠结的脸色还有一些观赏的价值。

在戏子充满歉意的优雅笑容消失在别墅的门后时，金毛小贼的心脏再一次从胸腔跌落到汽车的底盘上。于是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终于有人可以和罗希尔德那忧郁的神情交映生辉——看到这里，无聊的博尔曼突然感觉到这位传奇的小提琴手那吸引了无数雅利安少女的忧郁气质绝非浪得虚名，这种异于常人的忧郁，就好像一个危险无比的宇宙黑洞，不管你是活蹦乱跳的行星，还是炽热无比的恒星，抑或是摇头摆尾的彗星，只要一靠近这位忧郁的小提琴手，你身上所有的阳光和热情都会被他那可怕的忧郁给吸得连渣儿都不剩。

“少校，这是什么？”

“英国飞行员的链子锉，以前我们手里的英国飞行员总是能逃出俘虏营，后来好不容易抓回来一个，才发现英军给他们偷偷配发了这种便于隐藏的细链子锉刀。于是后来抓到英国飞行员的第一件事就是缴他的链子锉，说实话，英国人的这种小玩意在德军里很受欢迎，黑市里能换好几包香烟！你手里的这个还是我原来的一个军校同学从俘虏身上搜来送我的……”

卡西诺在颠簸的汽车中正一件件地欣赏着他早晨的战利品，而一旁的失主此时也正耐心地给这位名满纽约的保险箱大盗讲解着自己家里的每一件失物的来历、用途、价格……

对于此种神奇的场景，汽车前面的加里森中尉和犹太人早已见怪不怪，因为克劳尔伯格少校这种近乎神经质的粗线条思维，你是不能用正常世界观来衡量的。

“美国人，你的部下很能干！”博尔曼的手再一次攀上微蹙的眉头轻轻地揉搓着，“培养一批这样的部下，你们军方花了不少功夫吧？”

面对犹太人的揶揄，年轻的中尉只是轻轻扬了一下嘴角，随口抛出了一句——“这是军事秘密。”

“啊，这胸针真漂亮！不过这上面的钻石怎么和我平时见的不一样？”

一直处在亢奋中的卡西诺，突然在一个镶象牙的银盒子中发现了一个无比华丽的钻石胸针。

“那是玫瑰钻石。”一旁的戏子从卡西诺手里接过胸针，对这车外的光线仔细照了照后，继续赞叹到“这可是真正的古董胸针！你觉得钻石的感觉和平时不一样，是因为那个时代的钻石切工和现在的不一样，现在的古董珠宝行管这类钻石叫玫瑰钻石……看这胸针的风格，大概是霍亨索伦王朝的皇室珠宝……”

正当戏子啧啧赞叹那名贵胸针时，卡西诺明显地感觉一直处于慵懒状态的克劳尔伯格身体猛然一震。

“怎么？是你母亲的东西吗？”卡西诺转头瞅了瞅表情僵硬的克劳尔伯格好心提醒到，“要是的话，你可要收好了，高尼夫那小子天天在给他妈妈搜集各种礼物。”

与此同时，前排正在开车的加里森也从后视镜里发现了身旁的犹太人表情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