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远在万春堂等了一会,最后掌柜还是取了些草药,用油纸包起来,递到他手边。
“这里边都是些棉花籽和雷公藤,你一日服用一包即可,不要过多。”掌柜望着他,“约莫两月,便可再无生育的后顾之忧,届时便可停药看看效果了。若是还不够,你便再过来取药。”
江远微微颔首,向掌柜道了声谢,付了银钱,便提起药包往外走。江远路过万春堂门口的时候,林不语趁机就近观察了他一番。
横看竖看,林不语在江远的身上是没有看到一点魔气。
观察完毕,林不语正准备扭头再请教一下徐津,毕竟他入门晚,资质又比不过徐师兄,说不定真是哪里看漏了。然而,徐津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他殷切的目光,只一抿唇,便迅速挪动脚步,不近不远地跟着江远走了。见状,林不语也只能跟上。
于是,在短短半个时辰内,林不语和徐津跟着江远走了好几个地方。先是卖蜜饯果脯的宁香阁,再是专门卖酒的宁风酒楼,后是专供女子胭脂水粉和衣裳的绣花阁,最后江远还在集市里的一些小摊贩那里买了些新鲜果蔬。
这一路下来,江远可谓是满载而归,林不语倒是什么端倪也没看出来,徐津也是。
除了一开始天华剑残魂的异动,直到现在,徐津也没有找到其他可以证明此人就是天华剑命定之人的证据。
难道天华剑的剑魂出错了?
徐津拧起眉头,细细思考了一番,又抬眼朝江远的方向望去,顿时心下一动,即刻追了上去。林不语望着他匆匆的身影,大为震惊,这、这就要对人家动手了?!
江远才走几步,便被两人拦下,脸上并无明显的喜怒。徐津朝他行了个礼,沉声道:“贸然打扰,望您不要介意。我和师弟是天月宗门下弟子,奉师父之命来护佑惠阳镇,听闻前几日镇上的一座山有异动,不知可否请您为我们指个路?”
江远扫视了眼徐津和林不语,沉默了一会,才点头同意:“不算打扰,我可直接为你们带路。”
“那便多谢您了。”徐津轻轻呼出一口气,他还是想再试几次,毕竟那可是天华剑残魂的第一次异动,大约还是难以出错的。
摸不清头脑的林不语只能跟紧两人,一路随着江远到了几座院子附近才停下脚步。
江远转过身,淡淡道:“再往前走,便能看见山了。你们若是不着急,等我放下这些物件,可将你们带到山脚下。”
徐津自然不会拒绝,他努力扬起唇角,尽管那弧度微不可见,但还是勉强地笑着道:“不着急,我们二人就在这等江兄。”
江远走后,林不语才敢再次凑过去,询问徐津:“师兄,这人可有什么古怪之处?”
徐津摇摇头,一是本就无法向林不语道明此次下山的真实意图,二是他也处于猜测之中,不敢肯定。
到了家,江远先将东西放下,才轻轻打开卧房的门,薛宛檀躺在床上,似是睡得正熟。江远不愿打扰,只写了张信笺,放在桌边,便往外走。
没过一会儿,徐津和林不语便在江远的指引下,朝着山脚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徐津总是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地和江远聊天,试图多了解一下这位疑似下一任天华剑持剑人的江远。只是,他的说话技巧实在太烂,每次都是直来直去,最后还是林不语出马,才将原本审问式的聊天拉回到了正道。
林不语注意到,每次提到家中妻子的时候,江远的脸上总是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再结合在万春堂看到的,林不语可以一拍胸脯,百分之一百地肯定——
这人肯定与妻子感情深厚。
聊天嘛,想从对方嘴里套取信息,得先从对方喜欢的话题入手,让其放松警惕,再进一步聊到其他地方。于是,一路上,林不语开始大展身手,从院落的摆设夸到江远的贴心,力求每一字每一句都恭维到实处,就差没直说——
你都愿意为你妻子吃那种药,你们感情肯定特别好!
几套组合拳打下来,三个人之间的气氛确实融洽了许多,但林不语发现,江远在谈及他妻子的时候总是一笔带过,他似乎并不想向他们透露太多有关自己妻子的事情。
或许,这叫做占有欲?
林不语挠挠脑袋,这确实涉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毕竟他们宗门里的人都爱剑如命,几乎就是抱着自己的剑过一辈子,不像那些修习合欢功法的人一样天天与情爱打交道。
到了山脚,江远婉拒了徐津进一步的邀请,徐津也只能带着林不语上山,进行巡查。
毕竟,这座山上之前的动静确实不正常,而且疑似与天华剑有关的江远便住在附近。无论如此,徐津都得好好查一查。
想到这里,徐津垂下眼,摸出袖中的通讯玉简,飞快地掐了个法决,给他的师父,当今天月宗掌门黎清越传去消息。
*
听到关门声,薛宛檀才睁开眼,慢慢地坐起身。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察觉到江远的脚步声,她就下意识地拉起被子,把头一蒙,装作自己已经睡着了。在她的记忆中,只有在自己小时候做错事,怕母亲惩罚的时候,她才会装睡。
而现在,大概是因为她还不知道如何去面对江远吧……
薛宛檀叹了口气,走到桌边,拿起江远留下的信笺看。他的字迹一向清雅方正,留下的信息也极为详尽。
“宁香阁的蜜饯果脯和桃花酿都在桌上,若是睡醒想吃,可以用些。绣花阁新进的胭脂我也买了些,都放在你的妆匣之中,还有先前定做的衣裳也悉数收好了,你有空可试试,看是否合意。另,醒来若是寻不着我,我约莫是在山上,无须担心。”
薛宛檀捏着那张信笺,先是到妆奁处看了看,又去找那些衣裳,都是些明黄色和淡紫色的亮色,做工也很是精细。
江远置办的东西无一不合她的心意。
薛宛檀这才发现,江远对她的观察和了解早就体现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而她到了现在才萌生出想要多多了解江远的想法。他们之间的差距,可谓悬殊。
她低头,看着那张被她揉得发皱的信笺,想了想,还是将其放入了随身携带的储物袋中。
下一瞬,原本还睡得正香的糖圆突然跳了起来,一个劲地往薛宛檀的身边冲,仿佛身后有人在追杀。就算最后到了薛宛檀的怀中,它也不甚安稳地摸来摸去,像是在恐惧着什么。于是,糖圆身上的那块白玉石也在一晃一晃中折射出窗外的光,亮的人不适。
薛宛檀抱着糖圆,微微皱起眉头,糖圆是通灵性的,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发起疯来。思忖过后,薛宛檀还是屏息凝神,稍稍放出点灵识,慢慢地往外探究。
起初原是很平静的,但一靠近那座山,薛宛檀便察觉到了极强的灵力波动。但那边又没有人在打斗,这样的安静之下还能造就如此灵力,山上的那人必定有着不错的修为。
这样的人为何跑到惠阳镇来,又为何偏偏到了那座山上?
几乎是同一时刻,薛宛檀的脑海中便浮现出先前信笺上的内容,江远现在或许也在那座山上。
又或者,江远正和那些不知底细的修士同处一片地方!
理论上说,惠阳镇更靠近妖魔宫,天月宗的人不常到这边来。但上次妖魔大战后,天华剑仙以一己之力斩杀妖皇和魔皇,并且封印妖魔之脉,妖魔宫的实力便大不如前。天月宗若是想要趁机扩张势力范围,好进一步将妖魔宫斩草除根,也不是全无可能。
若是这修士是妖魔宫的人,大抵也是来要她性命的。毕竟,无论是路生还有游彦,既然对她动了手,自然是要亲眼看见她的尸首才会放心。而若是天月宗的人,无论是何人,只要发觉她与妖魔宫有半点牵连,她也是吃不着什么好果子的。
总而言之,此地不宜久留。
她必须得走了。
薛宛檀自嘲地扬起唇角,她也是这几个月好日子过惯了,原先在龙潭虎穴中练出来的机警性竟也全部丢掉了。若是没有糖圆,她怕是死到临头才会开始后悔。
在性命之忧之前,薛宛檀已经无暇去考虑什么对江远来说更好的万全之法。她只有先活下去,才能有时间去慢慢补偿江远。
薛宛檀迅速检查了一遍储物袋,又准备去收拾其他东西,但拿起又放下,走了又走后,薛宛檀才意识到,她本是一身空空来到这里,自然什么也不该带走。
可惜了。
那些还未穿过的衣裳,还未尝过的糕点,还未用过的胭脂……
以及,还未告别过的江远。
薛宛檀低头看了眼糖圆,还是决定将它带上,糖圆并非凡物,留在江远身边或许只会给他带来祸害。离开前,薛宛檀最后回身扫了一眼这间屋子,在心中轻声说了句——
再见了。
此时此刻,江远一边往回走,一边默默在心里盘算着薛糖大概会睡醒的时间。她今早胃口不好,中饭得准备些酸辣开胃的。这个季节温度不高,最好赶着她刚醒的时候做好,如此一来,饭食的滋味才会更好。
毕竟,冷过再热的饭到底没有新鲜出炉的味道好。
思及此,江远暗暗加快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