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玉娘急欲证明自己和刘来春毫无关系,张口就答:“利阳渠即将修筑之处,现名老岳坡。”
“五年前,利阳渠即将修筑到你家门口,你是否有因为不甘离开,心生歹意暗害李大柱,以此滋事,使利阳渠再不能修建?”
“没有!利阳渠不能修建,难道不是李大柱死了的缘故,跟我玉娘有什么关系?”
“空口无凭,你可知那李大柱是怎么死的!”褚照厉声道,“他心脏被剖,显然受了吃人心的妖怪所害!你这小小狐鬼,可敢对天发誓,你未曾吃那李大柱的心脏!”
玉娘脸刷一下白了。
“狐鬼玉娘,还不从实招来!”褚照喝道。
闻得此言,玉娘的胆气先泄了一半,她咬牙道:“便是我吃了又如何?人已经死了,我有何吃不得?但那李大柱,绝不是被我害死!”
褚照略眯了眯眼睛。
“你可有证据?”
玉娘暗骂狗官该死,可身在衙门之中,便天然被浩然正气震慑,无法动用妖力。不然,哪还容这个狗官在这里嚣张!
为免魂飞魄散,玉娘不得不绞尽脑汁去想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她并非害死李大柱之鬼。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
“我在发现刚死不久的李大柱之时,曾经看到有一绿光浮在李大柱的额头上。等我靠近,那绿光又没了。当时我只以为是我眼睛出了问题,现在想来,那绿光竟大为可疑!”
“你放屁!”刘来春涨红脸,“人死,额头上怎么可能有绿光!定然是你这狐鬼妖言惑众!”
玉娘不甘示弱:“妖言惑众,也比你这个颠倒是非黑白的老瘪三强!”
褚照高坐堂上,冷眼观刘来春与玉娘对骂,心中不由得感慨崔鹤演技与口才。明明崔鹤所言,句句留有余地,偏偏句句踩人雷点,以至于玉娘无意识被言语套牢,一再被激说出线索。
世人皆以为人之皆死,便能令真相掩埋。却不知那些妖精鬼怪,也是能看见说出真相的。
端看你怎么诱导罢了。
就像现在,褚照只需要静静听着,便能从玉娘被激怒后说出来的一言一语中,分析提炼出他想要的信息。诚然,玉娘一家对于被迫搬走并不情愿,但害死李大柱的凶手并不是玉娘;甚至按照玉娘所说,她吃了人心之后,因害怕被抓获,并没有再出来为非作歹。
褚照没有全信。
他眼眸一抬,给崔鹤,也就是堂下跪着的刘来春,轻飘飘递了个眼色。
崔鹤当即明白,他高声喊道:“你这狐鬼好生奸邪狡猾,试问你吃了一次人心,如何不会去吃第二次人心?正因为你贪得无厌,时隔五年,才会忍不住再次犯案,意图吃下李老丈的心脏!若非邻里发现及时,恐怕就让你得逞了!”
聪明人啊。褚照眼里含笑。此一遭必须好好记崔郎溪一功!
玉娘气得脸色发白,可她又不能不承认自己的确又起了贪心。她眼眸阴寒:“就算我想对那老头下手又如何,且不说你们官府对待罪名向来是未遂从轻;你们朝廷,也管不到我们狐鬼头上!”
“管不到?”
庆泽县县太爷褚照,蓦然发笑。
“本官身为庆泽县县令,只要你一日是庆泽县人士,本官便有一日管你的权力!”
玉娘呼吸一紧,死死盯着他:“你不过一区区凡人……”
褚照勾着唇角:“不劳你操心。本官还是有聘请和尚道士降妖除魔的权力的。”
他一拍惊堂木:“狐鬼玉娘,当堂招供,五年前生食人心,五年后又意欲对李老丈下手,虽未遂,其心可诛!现押下去,择日聘和尚道士,教她魂飞魄散!”
当即便有两个衙役出来,将恨不得将褚照生啖其肉的玉娘,给押回了牢里。
褚照又一拍惊堂木:“县丞刘来春,你对害死李大柱,又有何话好说!”
刘来春叫屈道:“大人,李大柱如何死的,小的真的不知道啊!”
褚照皱眉,沉吟半晌,才道:“既然如此。来人,将刘来春先押下去,择日再审!”
“——退堂!”
回到办公房,明直、其镜、影四,还有刘来春,哦不,是已经洗去易容的崔鹤崔郎溪,已经站在一旁侯着了。
至于真正的刘来春,早在他被褚照暴力打晕以后,就一直待在牢里。
“大人。”崔鹤拱手。
褚照微微颔首道:“今日做的不错。”
“谢大人夸奖。”崔鹤笑道。
明直按捺不住地雀跃道:“少爷,你这一招可真够神的,明明人证物证屁个也没有,生生借着言语,就让那只狐鬼自己将自己所犯下的罪招供了出来!”
“你也说了,是‘那只狐鬼’。”
褚照并未自满,相反,他的眉头为此微微皱起。
“与她同样是狐鬼,并且极有可能也参与了的还有三个。都说妖精鬼怪重情重义,我原以为他们在玉娘刚被抓的那天晚上不劫,在我审问玉娘时总会来劫人。却不想从头到尾,剩下那三个都没有出现。”
听到褚照的话,刚刚还一脸喜色的明直不说话了,更别说其他三个。
沉默一会,崔鹤打破寂静道:“大人不也说了,待县衙聘请了和尚道士,择日将那狐鬼魂飞魄散?若剩下那几只对玉娘看重,他们必然会在这段时间,前来劫狱!”
影四道:“少爷,让我去牢里看着。”
“你的修为,要是能让你以一敌四,或者退一步以一敌三,我当时也不会选择用美人计,将狐鬼落单了来抓了。更别说让你一个人去牢里看着。”
影四面露羞愧之色,低着头:“是影四还不够努力。”
时隔多年,再次出卖自己色相用美人计抓妖的褚照揉了揉眉心,正要说什么,心中不合宜地想起一个人来,若是那人在……
呸呸呸!他想这个干什么?
最好不在!
在还碍他眼睛!
想那个人还不如想燕赤霞,燕赤霞也很牛啊!
“会不会是剩下那三个已经舍弃了玉娘?”其镜突然出声。
崔鹤闻言:“那便只能说明,玉娘在这个狐鬼害人的案子里,所起作用并不大。”
褚照道:“是与不是,试试就知道了。明直,你待会易容成我的模样,想办法引玉娘说出剩下那三个在这场案子里的关系。无论什么消息,都好。”
“少爷我省得的。”明直道。
褚照又对崔鹤道:“郎溪,今日辛苦你了,你且下去好好休息。”
“大人,刘来春那边……”
“我心里有数。”他轻轻敲了敲桌子的边缘,“如他背后有人,今晚必会联系他。”
崔鹤还没来得及应诺,明直脑洞大开:“那万一刘来春背后的人决定舍弃刘来春这颗棋子呢?”
褚照笑:“如果真是这样,刘来春就可为我们所用了。”
褚照说这话,也并非空穴来风。要知道他第一眼见那位刘县丞,就知道这人利益至上,不可能是什么赤胆忠心的存在。哪边对他有利,他就靠哪边。更别说,背后之人想让他死这样的情况了。
几人领了命令各自退下,就连其镜也要忙着暗中打探收集庆泽县关于各种妖精鬼怪的资料,办公房瞬间空荡荡起来。
褚照伸了个懒腰,僵了两三个时辰的身体终于松快了一点。
褚照啧了一声,这身体素质怎么还是那么弱。知道的知道他赶了那么多天的路,只简单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兢兢业业去上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哪里虚呢。
好吧……确实虚。
趁着四下无人,褚照扭了扭腰,又抬胳膊抬腿,怪模怪样地学着老年人打太极拳。可惜没打两个招式,他就不记得该怎么打了。饶是如此,褚照自娱自乐得也很欢快。
能不欢快吗?
十数年寒窗苦读,终于金榜题名考了探花,虽说走马上任的速度快了些,但是——
他离开父母、离开老师、还离开了圣人那个大boss的管教了啊!
只要他干得好,在任上咸鱼不是梦!
此时的褚照还没有想到,随着他之后越来越建设庆泽县,看着它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一点一点长大变好,那是没事也要整出事来。一开始只是为了令妖鬼不敢加害他考出来的官身,到最后,他却是心甘情愿,为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咸鱼?那是什么?不存在的!
就比方说现在。本来还想偷懒睡个午觉,但想想庆泽县妖精鬼怪遍地走,治下百姓穷之又穷的情况,褚照又睡不下去了。
这时候他满脑子想的还是:阻拦他咸鱼的存在就应该消失。
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县太爷,眼里满是对未来的野心勃勃。
“来人。将蒋典史请来。”
蒋四海的心中颇有些忐忑。
哪怕他再傻,目睹这两日来发生的种种,也明白褚照极不好对付。没看见盘踞县衙五年、都成为庆泽县名副其实的地头蛇的刘来春都倒了吗?他蒋四海有什么本事可以跟褚照掰手腕?
是有刘来春的那样的心机手腕,还是有刘来春神秘莫测的背景后台?
因此蒋四海进来,气势便弱:“大人,您有什么事要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