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掌门出发后,门派里平静了好一段日子。
丛山风自从看了师祖的英姿,燃起了加紧修炼的心思,是以每天都跟着外门弟子一起爬念慈山,也正因为有了丛山风一起爬山,青鹤和沈凌客都没有再到处乱跑。
白孔雀知道她在此处,很少让孔雀来打扰他们,往届外门弟子体修课时,总是会被路过的孔雀狠狠揍一顿,但这届外门弟子在念慈山从未受过孔雀攻击,竟然成了佳话慢慢传开。
其余时间,青鹤照例去迎客台点卯上课,只不过用的是傀儡,鉴于傀儡舞剑十分标准,这几日元尺长老已经满意地对着傀儡夸过很多次了。
诸弟子的辟谷也颇有进展,毕竟谁也受不了上午练剑,中午赶着下山两个时辰吃午饭,下午回来爬念慈山,晚上还要听宁瑞师兄讲当年的故事。速度快的,诸如杨松柏,进度喜人,最长已经可以做到辟谷三日。
当然青鹤没把沈凌客那个处处藏拙的沈凌客算进去,他习剑只出八分力,辟谷也保持和杨松柏差不多的进度,根本不叫人看清他现在真正的实力。
关于沈凌客到底为何藏拙,青鹤虽然好奇过,但也并无一探究竟的欲望。
倒是崔盛雪自上次之后长进很多,就好像一株草突然破土发芽了,依她看来,崔盛雪的成长速度比起这儿的弟子也不遑多让。
崔盛雪又机灵懂事,发现她喜欢喝点酒之后,时不时就给她“上供”一些佳酿,那晚之后崔盛雪还偶尔说漏嘴,叫她师父,青鹤两眼一闭,抱着酒坛子算是应了。
而且她总觉得崔盛雪对那个刀修似乎有几分暧昧——
又一个月圆之夜,青鹤循着空间法阵的记号到了崔盛雪的身边,她近日已经习得一些初阶的刀修心法,正在磕磕绊绊地耍刀子。
只是崔盛雪体力不太够,照青鹤预估,崔盛雪还是走法修的路子比较适合她,毕竟法修不需要这么多体力支撑。
刀修在旁边指导着,青鹤眼睁睁看着他扶起崔盛雪的手腕,明明还隔着一层布料,崔盛雪都脸红了个彻底。
崔盛雪发现青鹤到了,高高兴兴地过来冲她行了一礼:“师父,今日到得好早。”
青鹤收回流连在她手腕上的探寻目光,说道:“刀修的体力向来强悍,但我看你如今还是过于孱弱。”
崔盛雪有些无辜,她觉得自己倒也不算孱弱吧,白日在城里抓小偷,她跑赢了所有人,还把偷走的东西抢了回来。
又听青鹤继续说道:“以后你晚上留一点时间,我带你去爬爬山。”
青鹤打定主意,念慈山的确是个好地方,灵气充沛,又安静祥和,而且由于凶悍的白孔雀,鲜少有人没事往念慈山跑。
至于这样合适不合适——管他的呢,青鹤剑派的人都尊称她一声师祖了,她借贵派宝地带徒弟怎么了。
倒是崔盛雪四下看了看,南州以平原为主,哪来的山。
青鹤仿佛知道她的疑惑,转而从储物戒里拿出了一片羽毛,这羽毛虽是白色,但在月华下通体都流淌着彩色的光。
是白孔雀给她的礼物。
青鹤拿着这羽毛没有用,但小徒弟却正好可以用上这个。
“拿着。”青鹤把羽毛给她。
崔盛雪拿住羽毛,突然觉得一阵大风起来,她忽然就飞到了房顶。
这风不过是寻常的风,只是羽毛使她变得轻盈了。
崔盛雪站定后,看见月华之下青鹤负手飘在空中,背后一轮圆月明亮如日头,她的衣裙与发丝翩飞,只剩下双眼有夺目的明亮神采,嘴角似乎还带着笑。
“跟上我。”青鹤的声音缓缓在她耳边响起,崔盛雪就看见青鹤倏忽间向前飞了去。
崔盛雪还学不会控制自己的方向,像一只风筝左右晃荡着,这微风掀翻她,但却让她感到从未有过的畅快。
那些世家束缚、还有梨树林的诡谲,此刻都被风吹走了!
她的师父青鹤站在树顶,只微微压弯了树枝,像鸟一样轻盈。
做修士真好啊,崔盛雪眼中迸发出光彩,这光彩让青鹤想到数千年前的自己。
她天生便能怀物,那时小青总嫌她孱弱,爱搭不理,但她徒手撕了一条深涧巨蛇后,小青才服了她的本事,仙鹤驮着年仅九岁的青鹤冲出深涧,她看见月光,当时就想,做修士真是畅快。
之后的几日青鹤依旧过着两头跑的生活,崔盛雪的境界突飞猛进,某日甚至特意用传声竹简告诉她,自己筑基了。
青鹤便丢给她一本新的心法,劝她这几日好好熟悉一下,之后她再来指导。
与此同时,闻掌门从雪域回来后告诉了她三件事。
闻掌门消息有三:
其一,荼蘼的封印好好的,没有松动的迹象。
不过这只能说明荼蘼没有尝试过冲破封印,并不能说明荼蘼的恢复状态,按青鹤的预估,荼蘼恢复的应该也不错,没道理她会画阵法修补灵力,荼蘼不会。
但是封印没有松动迹象,至少可以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梨树林的阵法不是荼蘼去画的。
青鹤松了口气,她迟早有一日得和荼蘼碰上,在此之前她可不想再招惹其他事情,梨树林阵法一事,她终于可以放心做个撒手掌柜了。
如此一来,关于松鼠人的事情,她就没有那么关注了。
闻掌门另外两条消息就是关于松鼠人的。
其二,松鼠人恢复了意识,最起码会吃东西了。
其三,玄音派、凌州沈家的人都来了,且两方都想带走松鼠人。
玄音派暂且不谈,凌州沈家,这不是沈凌客的老家么?
次日剑法概论课,沈凌客果然告假。
万事通杨松柏也不负所期地对青鹤倒豆子似的说了此事。
“沈家的人来了,”杨松柏在宁瑞的课上与青鹤咬耳朵,“好像说是给凌客兄送东西,不知道会是什么好东西,得沈家的二把手亲自过来送。”
青鹤看他一眼,实在没忍住,说道:“你既然都知道那是沈家二把手了,就没考虑过送东西只是个幌子?”
杨松柏的脸上出现一丝诧异:“什么?!”
他声音不小,下一瞬就被宁瑞盯上了。
杨松柏喜提抄书三遍。
永生镇上,沈家人下榻之处——青鹤剑派无论如何也是一个修真门派,世家终究不是修士,据他所知玄音派的人可以直接上山,但他们不行,还得明日清晨爬山,随后走正门进去。
沈家人买了个院子,浩浩荡荡来了三十几人,院子里收拾的井井有条,很像沈家在凌州老宅的风格,沈凌客一进来就有种回了凌州的感觉。
后院松树下坐着他的二叔,对外虽说是沈家的二把手,但他爹卧床多年,实际都是二叔拿主意,实则已然早已不止二把手的地位。
所以这趟名为“送东西”,实则绝不简单。
沈凌客带着笑拱手:“二叔。”
沈二叔就站了起来,满是慈爱地拉他的手坐下:“子洲?你这孩子,怎么下山来了,我可听说你们下山不容易。”
沈凌客也笑:“二叔来了,无论如何应当下山迎一迎。”
叔侄俩寒暄几句,沈凌客就笑着问他:“二叔这次过来,真的是给子洲送东西的?”
沈二叔动作顿了顿,随后点他:“子洲,你向来聪明,自然猜得出我这趟来还有目的。”
凌州的生意从未涉及到处于南州附近的青鹤剑派这边,面对侄子的提问,他很难往这方面圆。但是沈二叔也知道沈凌客这些年来介意的是什么,瞒他无益,倒不如老实地承认。
沈凌客垂了垂眼:“是与我母亲相关的么?”
沈二叔就叹了口气,心道果然。面上不由得有些许发愁,且为难:“子洲,你母亲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为何还要细究……”
沈凌客似乎是被这句话刺的有些痛,他却反而笑了:“二叔,我知道母亲已经……去世了,但是尸首全无,我爹又说她成了房里的那一簇绣球花……”
沈二叔抿嘴,沈凌客是沈家子侄辈最优秀的,无论是他想做剑修,还是想回家接手沈家的家业,沈二叔都信他能做好。
想到这是个好苗子,沈二叔有些话就不能说的太过敷衍,可思来想去许久,最终也没法把这几十年来的事说清楚。
沈二叔只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子洲,二叔说话不好听,你别太往心里去,这事儿是我们家的一个不太光彩的机密,你现在既然已经做了青鹤剑派的弟子,那这事……你不知道,对你更好。”
沈凌客想问,若是这剑修他不做了——
可不知为什么,他脑海中闪回“崔盛雪”挽个剑花就把元尺长老的盾破了,虽然不知道那顶替崔盛雪的人是谁,为何能有这样的好本事,但是她挥剑时的从容利落不知不觉烙印在脑海中,正是他想象中……甚至是憧憬中剑修应该有的模样。
他从小与剑为友,也算天之骄子,也曾这样恣意过,真的要放弃么。
可若是不放弃,那母亲呢……
他心中还有犹豫,才落得这样不上不下的藏拙模样。
那日“崔盛雪”问他为何藏拙,其实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只是下意识就这样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