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兹事体大……”陆冠宇脸上忧愁之色根本不像演的,他叹了口气,“镇长……可否容我们夫妻商讨商讨?”
他这番话像是极其纠结后才想出来的。
镇长也叹了口气,只说:“我也晓得你们艰难,只是……再过三日,镇子上的女人们就要去悬崖下了,若是因你们误了时辰,这——”
“镇长,我懂您意思,”陆冠宇就回复,仿佛下定了决心,“您给我们夫妻二人一些考虑的时间,最晚三日,不,最晚两日,我们一定给您准确的回复。”
镇长勉强算是表示同意,然后唤来还在做饭的文芳:“文芳,你把东屋、西屋收拾一下,给几位贵客修整。”
那女孩子还没擦掉下巴上的鸡血,但回头“哎”了一声,显得很干练。
几人相顾无言,谨慎地没有多说什么,直到文芳一件件地收拾好了两间房间,灶上的米饭也热腾腾冒气,众人这才站了起来。
文档对着陆冠宇说道:“别老爷,别太太,请这边修整。”
青鹤差点忘记自己要跟陆师兄扮夫妻,不过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边的别情已经下意识跟陆冠宇往东屋方向走了几步,随后才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回头看向青鹤,满脸震惊。
青鹤与沈凌客两人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无奈。
老镇长看不见好糊弄,但是文芳可是双眼明亮地看着他们。
陆冠宇若有所指:“怎么了娘子?”
别情只恨这可恶的习惯使然。
文芳转过来引导青鹤与沈凌客,她还算礼貌,大方道:“这位老爷怎么称呼?”
崔和沈均是大姓,沈凌客不能效仿陆师兄,但为了不愿意让文芳起疑心,于是另选了个性氏。
沈凌客彬彬有礼地回答道:“我姓凌。”
如此一来,四人都不约而同用了假名。
青鹤跟在后面,路过文芳时指了指自己的下巴,表情还算温和:“有血。”
她虽然语气温和,但是并没有错过文芳一瞬间的僵硬。
青鹤就补充说道:“是鸡血,刚刚溅上去了。”
文芳慌忙用围裙擦掉,连连道歉:“惭愧惭愧,让贵客见笑了。”
青鹤柔和地笑了笑,转而跟着沈凌客去了西屋。
镇长家并不大,这个西屋也只是放了一张床、一张桌子,随后一个狭小的过道,过道的尽头还堆了几个大箱子,沈凌客面不改色地检查了一下,全是被褥,没什么奇怪的物事,他就细致地恢复了原状。
青鹤懒洋洋地坐在了桌子边,没有茶水她就用手托着腮发呆,她自己图个悠哉,落在沈凌客眼里就是师祖正在思索方才的事情,正担得起响当当的一个“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沈凌客知道她的来头,自然不会深究什么,反倒与她讨论起来。
“去肯定是要去的,”沈凌客说道,“只是听镇长的意思,好像是只让你和别情师姐去。”
青鹤心想别情也不必去,最好只有她一个人去,才是真正行了方便。
那边沈凌客还在叹气:“恐怕过于危险了。”
青鹤没忍住瞥他一眼,问道:“那你与陆师兄去就不危险了么?何况你打不过我,陆师兄也打不过别情师姐。”
沈凌客嘴里的关心被呛住,随机默不作声地换了个话题:“方才我看见你在与那个文芳说话?”
青鹤顿了下才点头:“觉得她有些老成罢了。”
沈凌客其实还有个问题问不出来,那就是所谓鹰面人身的鹰王大人,与门派里的松鼠人,还有他娘……与这鹰王大人是否有干系。
他看了一眼青鹤,此刻仍是崔盛雪的模样。
师祖她老人家兢兢业业地假扮崔盛雪,而崔盛雪是断然不会知道这两件事的,因此这疑问终究是闻不出来。
他想了想,还是说道:“若是可以,我也和你一起去吧。”
或许能在那里查到和他娘变作绣球花有关的事情。
青鹤慢半拍地回忆起来,崔盛雪曾说过,沈凌客原是家里给她安排的相看的人,难不成沈凌客动了心?只是可惜,真正的崔盛雪还在和那个刀修陈望甜甜蜜蜜,沈凌客若对崔盛雪产生情愫,恐怕注定要伤心。
两人的思路完全南辕北辙。
另一边东屋的陆冠宇和别情,两人氛围更是尴尬。
主要尴尬的还是别情,她实在没想到自己习惯性地跟来了。
陆冠宇似乎也有些局促,手掌轻握了握后,说道:“那三万灵石我会还你的。”
他不提钱还好,一提这,别情脸黑了三分。
陆冠宇察觉到她的不耐烦,原本想解释什么,终究还是没说。东屋的格局与西屋差不多,陆冠宇也做了和沈凌客差不多的决定,先检查了一下几个大箱子,只是不同于沈凌客,他还真从箱子里找出了东西。
“别情,你过来看看。”
别情见他手里拿了一个册子,就接过看了一下,结果才发现上面都是一些人名,人名后面写了小字,似乎是各家的住址,只是人名下面大部分是红色笔迹画了圈,只有一两个是黑色笔迹画的圈。
两人相视一眼就知道了这是什么:“镇子上人的花名册!”
别情有个法宝可以将东西完全复制一个,只是这赝品只能留存十二个时辰,但现下看来定是够了。
她给对面的沈凌客在传声竹简上留了消息:“晚上出去探探,我们这边找到了一份名册。”
对方回的很快,马上回复她:“好。”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的时辰,镇长和门外的文芳叫了舟车劳顿修整中的几人吃饭,修仙之人本不必用饭,但几人自然不会在这里露馅,当然该吃就吃了。
镇长自谦道:“粗茶淡饭,让各位贵客笑话了。”
陆冠宇矜持了一下:“我们多有叨扰,于镇长已是不便,请镇长不必介怀我们。”
然后他扭头看见三个同门都在低头大口干饭。
这崔盛雪看上去文文静静的,这时候吃起饭来竟然也不遑多让。
但也不怪他们,门派里存芳师姐做的饭实在太难吃了,文芳这几口饭或许不算美味佳肴,但架不住存芳师姐衬托的好。
饭毕,镇长主动说要带几人出去走走。
“列位有所不知,”镇长拄着一只拐棍摸索着出门,“我们这儿白日里不大出门,只有晚上才会热闹点,若是诸位愿意,我可以先将各位引荐给其他人。”
这样的好机会四人当然不会错过,当即要跟镇长出了门。踏出门槛,一入眼帘的竟是颇为热闹的夜市,家家户户门口都支起了灯笼,这时候还有卖菜与蔬果的,街上人们脸上带着笑,仿佛这就是个普通的镇子。
发现这一点的几人都感到些许诡异。因为白天过来的时候,镇子并不是这样,而且几人也很快发现另一个事情。
这整个街上,没有一个女人,一个也没有。
别情与青鹤对视一眼,果不其然,镇长走了两步还是停了下来,颇为抱歉地对她们二人说:“两位,我们这儿小地方,没见过世面,唯恐冲撞了几位,不如二位先回避则个……”
别情温和地笑了笑:“谢谢镇长提醒,那我们二人就在里面等着便是。”
别情早就发现这地方格外地看不起女人,但做戏做全套,现在她的身份是求子心切的妻子,自然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镇长和蔼地点了点头,带着两人离开,站在门口的文芳似乎早就知道他们要回来,转而打开了门,监视一般地看他们各自回了东屋和西屋。
青鹤进门前喊了一声文芳,小姑娘便小跑着过来,亲切地问道:“凌太太需要些什么?”
可能是青鹤白日里提醒她的行为让她多了些好感,这会儿语气颇为温和。
青鹤就维持着白日的笑:“我自己坐在一处也是孤单,我能否去那屋里一同等着?”
文芳犹豫了一下。
青鹤就说:“或者你陪我说说话,也好。”
文芳听完这句就不犹豫了,立刻说道:“我乡野村妇哪里能跟您聊得上,您去别太太屋里吧。”
青鹤只好满脸遗憾地往别情方向去了。
两人一进来,别情就虚虚地掩上了门,又将复制品的名册拿了出来,在青鹤看的时候,转而对门口的文芳施了个决。
剑修除了特定的剑招需要,一般都不屑用法决,但别情显然是态度比较开放的剑修,她自从有一次与法修斗法时被阴了一下,就格外爱搜集这些阴人的法决。
刚才那个是最初级的致幻术,能让文芳找不着北,普通人至少能晕上一个时辰。
青鹤瞥了一眼,不动声色地又加了一个类似的法决,不是她信不过别情的修为,实在是她觉得这文芳不像个正常人。
待青鹤简略地翻完一下名册,别情才问她:“怎么样小师妹,你可有什么想法?”
“我们偷溜出去看看,”青鹤点了点画着黑圈的这户人家,“这户人家,白天里我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她看清了上面的小字,写着东四十,她刚刚出门那几步已经看出来了,这里的方位是以镇长家为原点标注的,所以只有东西,没有南北。至于四十,她猜测是第四十户。
东边的第四十户,她心中算了算,差不多正是她白天做了青草标记的那家。
别情显然也想明白了这上面的标注是何含义,盯着那户被画了黑圈的人家的姓名。
别情低声说道:“那我们就先去这孙少红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