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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江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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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

一只夜鸟振翅而起,几片黄叶自头顶上方飘落,宋晞陡然回过神。

“那边栗子多,我去那边!”

撞见对方眼里倏而泛起的潋滟,宋晞心上陡然生出因由不明的慌乱,不自在地垂下目光,转头往林深处走。

除却那几只振翅而起的鸟,林间还有几只目光灼灼的“夜鸟”,眸子一只比一只亮,脖颈一个比一个长。

知晓他两人的一言一行皆在金影几人眼里,姬珣并不急着确认什么,只静静目送她步入月色,神情温柔。

“窸窸、窣窣——”

不时有野兔飞蹿过草丛,松鼠飞来荡去,月华清朗之故,加之背后那道如有实质的视线一直都在,宋晞并不惊慌,只专注于脚下令人心安的落叶沙沙,步子越来越快。

浮云聚又散,夜风去又来,不知过了多久,她在一阵清雅的卉木香里回过神,抬眼一瞧,眼前却是另一片陌生的野林。

相比方才穿过的栗子林,这片林子里的灌木更为矮小且茂密,枝叶细碎繁多,铺陈在脚下的落叶亦不似方才那般松软舒适。

宋晞正欲转身,一阵风吹过,三两月华透过林稍,拂过野林,余光里飞过一只乌鸦,一个小鼓包紧跟着掠过眼前。

那是?

她步子一顿,倏地抬起头看,却见那隐藏在密林里的小土包堆满了落叶,形状高低起伏,很有几分不同寻常。

宋晞眉心微拧,迟疑片刻,倏地提起衣袂,缓步近前。

“窸窸——窣窣——”

靠得越近,林里的草木越茂盛,透过林稍而来的月华越是寥落。

离那小鼓包只几步之遥时,又几只野鼠滴溜着双眼四散惊逃。

一阵凉风拂过,宋晞心下油然而生毛骨悚然之感,下意识停下脚步,眯眼再看。

一、二、三、四……

林间昏晦,小土包的细节实在不甚分明,只依稀能瞧见土包前后各有一处凸起,离她较远的凸起上似乎插了几根枯树枝,均匀分布,又细又长。

乍眼望去,仿佛谁人的手,怀着对此尘世的深深眷恋与不甘,用尽了全身力气,妄图再抓住寸许光阴……

手?!

三两秋叶伴着鸦鸣坠落,看清那物事,宋晞双瞳骤缩,心口倏地一空。

是只人手?!

“快来人呐!走火啦!朝华宫走火啦……”

“小主莫怕,齐文齐武兄弟就在殿外,不会有事……”

“小主莫怕,嬷嬷只是惦记皇后娘娘……听闻九泉之下又湿又冷,她先去了那么久,不知受不受得住……”

“公主,北宁侯犯上作乱,圣上被困在了荣华殿!”

“公主,臣愧对先太子嘱托……”

“公主……”

“……”

仿佛一枚钥匙开启了光阴长廊深处的昨日之日,宋晞脑中霎时火光肆虐,风云变幻。

夜幕为底,火光作画,刀光剑影游走其间,留下一幅幅尸山血海,世间变相图。

她仿佛置身于凛风呼啸的朝华宫廊下,听见仓惶奔走的宫人声嘶力竭的哭喊与求饶,看见流火映照半边天幕,恢弘宫阙落成断壁颓垣、尸山血海……

她听见刀击剑叩声,从日落,至黎明。火光刺破的天幕映出一张张熟悉又亲切的脸,宁嬷嬷、姜公公、水汐、水汜、齐文、齐武……

“公主,臣等唯有以死谢罪!”

剑芒划过夜幕,刀刀如在她心上。

前世今生两相重合,眼前所见化作一股又一股墨黑色的浪潮,裹挟着过去种种,穿过历史长河奔涌至今,如棉被层层缠涌她周身,越挤越紧,越压越重,直至胸腔内最后一丝空气被挤出。

又一阵风吹过,一股奇诡的幽香拂过鼻下,宋晞呼吸一滞,脑中霎时天旋地转。

“珣哥……”

“朝华!”

双腿蓦地一软,依稀似有令人安心的气息骤然迫近。

宋晞心口一松,放任自己阖上双目,沉沉睡去。

“滚下来!”

姬珣一声厉喝,数道劲风飒然拂过枯木稍。

片刻功夫,怕靠得太近而惹人嫌的五影已穿林越风,飞跃至两人面前。

“爷,云姑娘怎么……”

看清两人前方的“小土包”,水影近前的步子猛地一顿,口中紧跟着发出一阵倒抽凉气声。

“江屏?!”

“江屏?”金影几人面面相觑,又转头看向面沉似水的自家爷。

姬珣顾不得多问,扶着宋晞,转头朝几人道:“水影去江家,让疾风追影稳住江小小,门外再多动静也不要出来。金影木影去县衙,让仵作来验尸。土影木影留守在此,发现任何可疑的人或物,一并带回侯府!”

“是!”

“爷!”众人齐齐拱手,正要四散而去,最前面的水影近前一步,“云姑娘毕竟是女子,不如让属下……”

“水影!”

不等她说完,火影展臂拦在她身前,目光凛然道:“小小好似开门了,还不快去?”

水影:“……”

姬珣看她一眼,打横抱起宋晞,大步流星往林外急奔而去。

*

“公主莫急,调香之事最忌心浮气躁。”

梦里又见幼年事。

宋晞看见比她人还高的黄花梨香案,宁嬷嬷将调香所用之物一字排开在桌上,而后抱她坐在膝上,点起一支香,细细说与她听。

“三月杏、四月芷、五月菡萏尖,调成的香雅韵悠远,仿如空山新雨后。因香炷呈青色,民间称其为远山青。”

“远山青?”幼年朝华端起身前的雕花描金檀木盒,左看右看,满脸好奇,“嬷嬷不是说今儿个要教朝华调制鄀国国香?莫非就是这远山青?”

“是,又不是。”

宁嬷嬷笑意盈盈接过她手里的檀木盒,一边替她拭手,一边道:“远山青与鄀国香差了最重要的一味,名曰金丝兰。金丝兰花长在鄀国苍云山,鄀国人有云:不入金丝兰,平平无奇远山青;三线金丝兰,万中无一凌霄黛……”

“凌霄黛……”

“云姑娘?”

熟悉的宁神香掠过鼻下,谁人在耳畔声声呼唤,梦里的宁嬷嬷和朝华宫化作流光碎影,宋晞自昏沉中悠悠醒来。

“姑娘醒了?”

金钩云帐映入眼帘,匆忙的脚步声紧跟着响起,依稀是朝雨见她醒转,忙不迭地出门禀报。

宋晞轻咽下喉中酸涩,拭了拭眼角,不欲旁人看出异样。

“醒了?”

只片刻,又两道脚步声迈过屏风而来。

一道人影投落,却是“片刻”不见的姬珣,不知怎得,看着风尘仆仆,胡子拉碴。

见她睁眼,他连忙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满脸关切道:“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适?”

“咳咳!”紧随其后的赵府医轻咳出声,瞟他一眼,一脸揶揄道,“小侯爷的手可比老夫的指切得准。”

姬珣动作一顿,不放心似的看了她好几眼,才不情不愿让出床边的位置,转头朝赵府医作揖道:“有劳先生。”

赵府医不再玩笑,落座榻边,掏出手枕和丝帕,而后轻捋着胡须,细细切脉。

案头烛火轻摇曳,窗口月影斜落。

待看清窗外圆月,宋晞才惊觉她的昏睡不是一时,而是一天一夜。

不多时,赵府医收回手,一边端量她脸色,一边道:“昨日听姑娘呓语喃喃一整夜,可是梦见了什么陈年往事?”

宋晞一怔,余光里掠过姬珣倏而投落的视线,平直的唇角微微扬起,很快摇摇头。

赵府医颔首,白眉微挑,若有所思道:“刚来府上时,姑娘身子虽虚弱,却并无少眠多梦、郁结于心之症,而今不过两三日的功夫,”他抬眼看向姬珣,又落回到宋晞脸上,蹙眉道,“是睡不习惯?还是有何事悬心?”

宋晞陡然抽回手,若无所觉头顶上方那道骤而凛冽的视线,弯下眉眼道:“先生医术高绝,小女只是有些睡不习惯,并无甚悬心之事。”

“如此便好。”

赵府医也不知信了不曾,听完她的话,便差使朝雨收拾完手枕等一应物事,躬身朝房门外退去。

房中眨眼又剩姬珣和她两人。

四目交汇,姬珣习惯性地错开视线,转身走到桌边斟茶。

宋晞却不是耐得住的性子,又过一日,不知案子有何进展,林里的尸体有何发现。

她一把掀开衾被,三两步跑到姬珣身侧,仰起头道:“昨日林里那是?”

姬珣倾茶的动作微微一顿,手中茶塞到她手中,低垂着眼帘,沉声道:“是江屏。”

“江屏?!”宋晞眸光一颤,一时顾不得热茶滚烫,一把拉住他手腕,着急道,“小小她?”

眼见茶水倾溢,姬珣紧蹙着眉头,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茶。

确认指腹只是被烫红,没有起泡,他搁下茶杯,一边拉她落座,一边摇头道:“水影陪着。我的意思是,若她愿意,便接来府中,或者放去别院,陪宁妍说说话也是好的。”

如是安排再好不过。

宋晞轻出一口气,思量片刻,又追问道:“江屏现在?”

“让县衙的人接走了。”姬珣目光微沉,摇摇头道,“暂时还没别的线索。”

“江屏他,”宋晞若有所思,眨巴着双眼道,“那林子里有股异香,你几人有没有闻到?”

“异香?”姬珣视线自他腕上移开,正色道,“什么异香?”

梦里所见如浪潮叠涌,宋晞黛眉微颦,回想了好一阵,徐徐开口道:“若是没错,应是鄀国国香,凌霄黛。”

“凌霄黛?”

姬珣亦有耳闻,只不曾见过,拧眉想了想,又朝她道:“江屏是闲梦楼护卫,楼里的姑娘爱用香,沾上些许也是有的。”

宋晞摇摇头:“话虽如此,一来,凌霄黛价值高昂,怕不是寻常红楼女子能用得起,二来,那香气实在特殊,若在闲梦楼里闻到过,我不可能不记得。”

“你是说,闲梦楼里并没有出现过凌霄黛的气味?”

宋晞轻一颔首,回想片刻,严谨道:“如果是在闲梦楼里沾上的气味,只有可能是在你我不曾去过的倚云阁。可楼里的伙计分明说,倚云阁是主家私用之地,平日里不会有旁人出入。”

“的确如此。”姬珣颔首,“听那几个护卫和糖炒栗老伯的意思,江屏是老实本分的性子,不太可能无缘无故闯进倚云阁。”

“若非迫不得已,”宋晞面露沉吟,“闲梦楼外,还有哪里有可能出现凌霄黛?”

那地方必定离闲梦楼不远,若非如此,一心惦念着小小生辰的江屏不太可能会路过。且那地方十有八’九有鄀国人出没,若不然,谁会相信那是凌霄黛,而非远山青?

话音方落,两人目光交汇,异口同声道:“琳琅街!”

即便不是在琳琅街上染上的气味,要在南州界内买到鄀国国香,“小鄀国”琳琅街也是不二之选。

“只是,”姬珣举目望向窗外圆月,蹙眉道,“琳琅街上鱼龙混杂,如此前去,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一定。”宋晞顺着他的目光眺望窗外远山,若有所思道,“凌霄黛一两千金,十分贵重,若我是那卖家,不只来路,去处也会一一甄别,仔细筛选。”

“你是说?”

宋晞颔首:“南州城里识得凌霄黛之人屈指可数,只要找到卖香人,或许就能顺藤摸瓜找出买过香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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