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接到权顺荣醉酒后的消息,径直开车来到饭店门口等着带他回家。
双眼迷蒙的权顺荣挂在一个高大的陌生男人身侧,竭尽全力摆手试图站稳表示自己没喝醉,却摇晃得差点扑倒在地。
你关上车门,大步跑到他身边,满脸歉意地接过这个不太安分的家伙。
“啊~老婆来了~”
“你是小权的?”
权顺荣像只树懒,抱住你就不撒手,你脚步后撤支撑住这一大只的重量。
有些狼狈地颔首:“你好,我是权顺荣的妻子。之前没在警局见过你……”
“你好,我是小权同校的师兄,我叫林舒文。你没见过我也正常,我早就被调到江宁市的分区派出所去了。这次是偶然因为一个案子来了长河市,小权他们也是因为很久不见,所以,多喝了一些。抱歉了弟妹。”
感受着在你脖颈处挨挨蹭蹭的毛绒脑袋,你们俩都有些尴尬。
“没关系,很久不见开心的话多喝一些也很正常。那林师兄,我就带他先回去了。等有空来家里坐坐。”
权顺荣不太配合,你们踉跄着往车停的位置去。
也错过了林舒文若有所思打量你的眼神。
——
侦探的调查有了结果。
红太阳福利院是24年前由当时的江宁市几大富商联合赞助创立的非营利组织。
以救助孤残儿童为主,这家福利院在慈善组织中广受好评。
院长仁慈,老师有爱,儿童乖巧整洁懂事有礼。
环境也因为有力的资助背景而舒适温馨。
经常举办活动,以孩童们温馨童趣的手工艺品为拍卖项,或是精心排练节目,募捐得来的善款除了用于本福利院外,偶尔也会为其他福利院献爱心。
呵,温馨仁和的慈善组织吗……
下一页,你在几张活动留影中看见了那条出现在梦境里的横幅。
为首的那个女人正是你在梦里见到的模样,只是照片上的她姿态更游刃有余了些。
而那个梦里的女孩依旧在最前排。
从西临市温馨孤儿院摇身一变成为江宁市红太阳福利院么……
血液似乎在体内奔腾汹涌,你有些耳鸣。
你仔细对比着照片里每个孩子的模样。
“轰隆——”
暑热的季节最近总是雷雨不断,如铜锣震天的雷鸣在耳边炸响,你嘴唇泛白。
跌跌撞撞跑到卧室床头,你翻出那张唯一的全家合影。
尽管五官有两分相似,可只要把福利院合照里眉眼淡漠的女孩和全家福里腼腆乖巧的女孩放在一起对比,就能清楚得知。
两张照片里的女孩分明不是同一个人!
——
[老婆,路上小心一些,妈会一直陪着你的!我在家等你们回来!]
回了权顺荣消息,你撒娇样地靠在李女士的肩头。
昨天结束旅行回家的李女士,在听权顺荣说了你的身体状况后,立马给你打了电话。
得到你的同意后,中午立刻带着做好的饭菜上门来照顾你。
她温暖干燥的手掌摸了摸你的脑袋:“睡吧。到站妈妈喊你。”
你略带鼻音地应了一声,假寐闭目。
思绪却不自觉地回到昨天。
连日的暴雨让七竹村出现了山体滑坡。
孟庭生家的老宅也被压塌了,你接到通知要去商量一下村庄重建的事。
短短几天时间,你两次回到江宁市。
一切巧合得像是命中注定。
而那个雨滴这两日没有再联系你的事也让你隐隐不安。
——
你本打算将李女士安置在酒店,然后独自去七竹村。
可李女士似乎不是这么想,但她又不想强迫你,就只是一双眼睛盯着你。
遇到不赞同但是又不想惹你不开心的事情时,母子两人的反应都是用相似的眼睛做着如出一辙的眼神。
你好像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说出拒绝的话。
哪怕路上的红泥因为堆积的雨水黏腻湿滑,李女士还是心情很好地样子。
抖了抖和你同款的,为了方便新买的雨鞋:“母女款,很可爱。”
你有些无奈地扶住她的手臂:“妈妈,小心一些。”
再不复前几日的模样,眼前这片土地完全就是一片废墟。
大量的沙砾泥土石块树枝铺盖在原本的房屋处,连之前给你带路的银发奶奶歇阴乘凉的大树也拦腰折断。
乌云和寂寥覆盖整片村落。
你来的正是时候,空地处村民聚集,夹杂方言地吵闹着什么。
你并不在乎这些,也不在意房子要不要建,或者说你根本也就没想要这间老宅。
之所以同意来,也是想着孟庭生一家的那个转折点就是在这个村落发生的。
你想试试能不能找到什么。
那边的人群突然开始推搡起来,李女士伸手护着四处打量的你。
“啊啊啊!救命!!救命!!!死人!!!有死人啊啊啊啊!!!”
大老远的一个小山坡上,一个黑影正疯狂向你们这边奔逃。
路上摔了好几个滚翻,整个人如同泥水里捞出来的,却丝毫不敢停下脚步。
“诶诶?那不是那谁,曲老二家的小儿子吗?”
“天柱?哎呀是我家柱子!!”一个黝黑矮小的男人从人群里钻出,眯着眼睛辨认,快步迎了上去。
“这是咋了呀?!”
泥人似的曲天柱跌坐在了自家老爹的脚边,不顾形象地抱着老爹大腿就开始哭嚎。
鼻涕眼泪把黑泥冲出四条道:“爹啊!爹!死人!骨头!!有死人啊!!!”
人群瞬间轰得一声炸开。
村长还算镇定,上前一巴掌拍在曲天柱背上,严肃道:“冷静点!好好给我说清楚!哪里死人,哪里有骨头,慢慢说!”
曲天柱哆嗦着:“就就就那个山坡,那个山坡后面,有个破屋子,早就废了但是一直没人理的那地儿……我我我无聊,就四处溜达。看着那倒下的佛像下面有个鼓包,我我我以为有点什么,就去挖来着……”
“呜呜呜是死人骨头啊爹!!!!!!”
他又抱着老爹的腿哭嚎起来,可在座众人哪还顾得上他。
惶恐地叽喳一阵,最终在村长的拍板下报了警。
——
“作孽哦……”
警戒线边缘,村民对着那具从坑里刨出来用白布盖着的尸体指指点点。
你眼皮直跳,细细打量那块白布下的身形。
看起来并不像成年人的高度。
一位穿着夹克衫的刑警从你们身后的警车处走来。
“谁是村长?”
站在你旁边的村长抬手示意。
“有些事情要向你了解一下。”
是林舒文。
显然对方也看到了你。
不过正在职务中,他只冲你点了点头,然后带着村长走到一边。
“村里……八到十岁女孩……常年卧床……失踪……”
隐约听见的几个词让你有种冷汗直冒的感觉。
李女士的亲和力总是很厉害,没一会儿功夫她就已经融入村民,正和他们一起惋惜哀叹。
而你低头跟在她身边,所有神情都被掩在暗处。
村长摇摇头说了什么。
刚要掀开警戒线,林舒文又看向你:“弟妹怎么会来这?这是?”
“这是我婆婆,顺荣的妈妈。”
你同时也向李女士介绍:“这是小权的学长,也是警察。”
“我父亲是七竹村人。今天过来本来是因为村长通知要商量村子重建的事,结果谁知道发生了这种事……”
你有些唏嘘地说着。
因为工作缘故,你们并没有过多的细聊。
眼见林舒文走向那具白骨,你靠近一旁问话的村长。
“裘爷爷,是这样的,我今天来也是想找您说一下。自从父母去世以后,我一直都一个人生活在市区里,后来更是去了长河市,还在那边结婚定居了。
我想着,这老宅对我来说也不是特别熟悉的地方,所以我不打算要这宅子了,就由村里重新处置分配吧,您看可以吗?”
村长默了片刻,才想起来你是谁家的女儿。
也为你的人生小小叹了一口气,但看着在旁边照顾你的李女士,他又觉得兴许你已经遇到了你的福气。
而且村里的地,多的是人抢着要。
思虑再三,他答应了你的请求。
准备道别时,他突然像想起了什么,看了你几眼:“庭生他闺女啊,你爹妈应该只生了你一个吧?”
“是,是只有我一个孩子。裘爷爷怎么突然问这个?”
村长尴尬地笑了笑:“你看我,老糊涂了。突然就想起那年你爹妈带着你来村里避暑,说你身体弱,顺便给庭生他爹娘收拾收拾坟。当时也是替你爹妈心酸,不过庆幸你这丫头竟然慢慢好了起来。”
“就是刚才警察那问话,十岁左右还总生病的女孩,听着怪耳熟的,就想岔到你们家去了!你别怪裘爷爷哈!现在想来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可怜孩子。真是人各有命啊,你爹妈还是对你好的!”
返程的出租车上,雨水如细丝划过车窗。
憋闷的空气让你有些昏昏欲睡。
李女士把你的头靠在她肩侧:“晕就睡吧,到了妈喊你。”
——
这是你第一次在梦里见到季茹云。
脚底的包扎让你像企鹅走路,莽莽撞撞闯进家门。
正暗自垂泪的季茹云似乎吓了一跳,慌忙把什么藏了起来。
“你怎么这个样子就从医院跑出来了?”
“你这样,万一肩膀和脚上的伤崩开怎么办?”
她皱眉看着你,像是在谴责你的不懂事。
“银竹呢?她应该跟我一起在医院里治疗,为什么人不见了?”
大约16、7岁的你就那么冷冷地看着她。
她沉默片刻:“和那一切断开关系不好吗?已经把一切都给你了,就安安静静以我女儿的身份活着,就那么活着不行吗?你就非要去掺和那些事吗?!”
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你。
“凭什么?”
你竟然清晰地从自己冷漠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恨意:“是你们为了掩饰自己的错误才把我带出来,不是我硬要顶替这一切。凭什么?凭什么你们总能肆无忌惮地替别人决定人生?”